第七一章(第2/2頁)

雲浠微微皺眉,她與他退親後,便該是兩路人了,平日哪怕見了都該避嫌,憑的來問好與不好是要做什麽?

她沒答,反問:“大將軍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裴闌道,他略一猶疑,又道,“是這樣,祖母近日身子不大好,常常念及你,你能不能過裴府來——”

裴闌話未說完,忽然被人自身後一撞,身子往前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雲浠一怔,裴闌習武經年,定力極好,是誰竟能將他撞得這般狼狽?

她舉目看去,撞著裴闌的人長著一雙飛眉,狹長的雙目雖有神,但因喝醉了的緣故,顯得有些糊塗,他顯然不怎麽愛收拾,鬢角剃得拉裏拉雜,下巴上還有青胡茬,最稀奇的是眼下分明是大冬天,他卻只穿著一身單衣曳撒,襟口敞得很開,仿佛半點都不覺得冷。

正是皇城司的指揮使,衛玠。

衛玠嗜酒是出了名的,平日裏除了當差的時候清醒,其余的時候都醉著。這不,太皇太後的壽宴還未開始,他又喝得酩酊了。

衛玠在原地晃了晃,才意識到自己撞著人,拎著酒壺湊近去一瞧,笑了:“喲,這不是裴二少爺嗎?不好意思裴二少爺,撞著您了。”

他一說話,就是一股沖天的酒氣。

裴闌眉頭一擰,往一旁避開一步,說:“衛大人不必多禮。”

衛玠目光落在裴闌的衣衫上,略一定,如臨大敵:“哎喲,瞧我這,居然把裴二少爺的衣裳弄濕了。”他伸手就要去給他拍,“這下可難看了,金陵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小姐要跟我急呢!”

裴闌先是與雲浠解親,爾後又與姚素素糾纏不清,後來與羅姝議親議到一半,竟然出了人命官司,而今他在金陵雖不至於身敗名裂,也不似以往風光了,衛玠這話說出口,怎麽聽怎麽像在譏嘲他。

奈何他是天子近衛,等閑不能得罪。

裴闌只得強壓著怒氣,回一句:“衛大人說笑了。”擡步離開了。

衛玠看裴闌走了,聳了聳肩頭,大約是覺得沒趣,隨後拎著酒壺,在原地找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席,踉蹌著坐下,又喝起來。

雲浠松了一口氣。

她心裏其實有些感激衛玠,聽裴闌的意思,是要讓她過府去探望老太君,可她才與他解親半年,眼下就去裴府,該以什麽名義?她又不能直接辭,老太君待她如親孫女,她如今病了,她是該去看一看的。若不是衛玠吃醉酒不經意把裴闌撞了,雲浠都不知該如何應答這事。

不多久,酉時已至,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的人陸續入了席,須臾,只聽內侍官一聲高唱:“太皇太後、陛下駕到——”

雲浠擡目望去,太皇太後由昭元帝與琮親王伴著入了昆玉苑。

他們身後跟著的分別說陵王、陵王妃、鄆王、鄆王妃,三公子,以及跟在三公子身邊,一個面若銀盤,眸若翦水,身著天青色對襟襦裙的姑娘。

雲浠一見那青衣姑娘,略一愣,看她的裝扮,並不像是天家人,可金陵城的官家小姐她大都見過,這個卻是生面孔。

眾人向太皇太後與昭元帝見過禮,雲浠忽聽得鄰近一席有人小聲議:“你看那個,她就是太常寺余少卿家的二姑娘余淩。”

“太常寺少卿家的姑娘怎麽來太皇太後的壽宴了?”

“聽說是與太皇太後有遠親,小時候伴在她老人家的身邊長大的。前一陣兒三公子不是失蹤麽,太皇太後傷心得緊,陛下就讓這淩姐兒進宮陪太皇太後。大約是她伺候得好,解了太皇太後的心魔,陛下一道旨意,非但準允了她來太皇太後的壽宴,還把她的父親遷來太常寺頂了少卿的缺。”

“要這麽說,追本溯源,余家太常寺少卿的銜兒,竟是因三公子得的?”

“可不能這麽說,陛下用人自有陛下的深意,與旁的什麽不相幹。”

兩人拉拉雜雜議了小半晌,待議到了昭元帝身上,立時謹慎了起來。

昭元帝孝順,今日既是太皇太後的壽宴,便把上座讓給了她老人家。

太皇太後落座後,看余淩還盈盈立著,招了招手,把她喚來身邊。她的目光在四周搜尋片刻,見程昶身邊尚空著一席,順手一指,似乎不經意,把余淩指去了程昶身邊。

壽宴的席次鱗次櫛比,眾人圍坐在一起,彼此離得都不算遠,雲浠能聽見太皇太後說話,也能看清他們的神情。

余淩的衣裙是天青色的,沒走一步,像是水波浮動。

她步去程昶身邊,朝他款款行禮,程昶似乎愣了一下,卻沒說什麽,點頭與她回了個禮。

雲浠收回目光,垂眸看自己的衣裙,也是青色的,發白的霜青,她早上還覺得這個顏色幹凈精神,眼下借著燈火夜色,又覺得,大約並不能算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