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章

雲浠三兩步到了正院,還沒入堂內,便聽秦忠在裏頭訓斥阿久:“你一直這麽毛毛躁躁的,叫我怎麽放得下心?就說之前今上的詔令傳到塞北,你們仨一起啟程,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你保護他們,保護他們,你倒好,幾回沖到最前頭,到了金陵也四處瞎跑,怕不是這回去了嶺南,你也只顧著殺敵,不管大小姐安危!”

阿久蹲在椅子上,十分不忿,噘著嘴道:“他們倆本事比我高到哪裏去了,哪用得著我保護?老忠頭你也別小看阿汀,她如今功夫好著呢,能跟我打平手。”

“我讓你保護他們,是因為他們沒你有本事嗎?是因為——”

秦忠話沒說完,余光瞧見雲浠邁步進了正堂,頃刻噤聲。

阿久抓起擱放在一旁的佩刀,從椅子上一躍而下,興奮道:“阿汀你回來了,咱們趕緊走吧!”

雲浠點了點頭,想起他們方才的談話,問:“剛才你們在說誰?”

阿久愣了下,“哎”了聲,“我不是和你說過嗎,我路上遇著的兩個朋友,我們仨一起回的金陵。”

見雲浠將信將疑,她一指秦忠:“老忠頭,你跟她說。”

秦忠點頭:“對,久子朋友。這兩人早年也是侯爺麾下的,後來受了傷,到吉山阜長住,那會兒你跟久子還小,不認識他們。去年詔令下來,他倆聽說今上召回我們,也想來金陵,久子就跟他們同路回來了。”

言罷,再一看天色,催道:“行了,裴闌那小子特允了我一日休沐,讓我過來送你,誰想居然被你耽擱到這麽晚。你們兩人一個將軍,一個前鋒營統領,自己的規矩先要做好,不然再好的兵馬也會變成一盤散沙,趕緊出發吧。”

雲浠和阿久到了府門口,趙五已經備好兩匹快馬,方芙蘭等在府外,見了雲浠,遞給她一方軟匣,溫聲道:“用來收你的玉簪。”

雲浠接過,想到此一去風烈塵揚,把玉簪拔下,仔細收入軟匣中。

方芙蘭又從鳴翠手上接過行囊,交給雲浠:“開年為你趕制的春衫已擱在裏面了,想必還能穿上一陣,聽聞嶺南入夏後酷熱,你是去領兵打仗的,身子最當緊,切記不可太貪涼。”

雲浠笑道:“當年哥哥從嶺南回來,帶了那兒的幹芋角,阿嫂愛吃,這回我去嶺南,也給阿嫂帶芋角!”

方芙蘭柔聲道:“阿嫂什麽都不要,只盼著你平安歸來。”

說著,對阿久斂衽施了個禮,“阿汀莽撞,還望阿久姑娘一路上多看顧她。”

阿久伸手將她扶了扶,點頭應道:“嫂子只管放心。”

兩人一齊上了馬,催馬快行數步,方芙蘭一時不舍,忍不住追了幾步,喚了聲:“阿汀。”

雲浠勒馬回轉身來。

月色稀薄,方芙蘭身覆淡白披風,獨立在街巷,一如誤入人間的仙娥,她目中盈盈有淚,叮嚀雲浠道:“你做事隱忍,全憑一人擔著,這不好,此去嶺南,記得凡事量力而為,阿嫂……等著你回來。”

雲浠道:“阿嫂放心,等到了嶺南,我一定時時寫信回來報平安。”

雲浠與阿久一路打馬快行,到了西山營,大軍還有一刻才整行,守在營外的守兵上來拜道:“將軍,要傳人鳴號了嗎?”

雲浠道:“等卯正吧。”

守兵稱是,又說:“田校尉夜半過來,像是願隨將軍同往嶺南,眼下他等在營裏,將軍可要見他?”

“田泗?”雲浠一愣。

她此去嶺南,雖說自己有信心,嶺南畢竟蠻荒之地,到時戰況究竟如何,實在是說不好。

田泗雖說跟了她幾年,到底沒上過沙場,加之田澤來年就要科考,此事為重中之重,雲浠早便勸他留在金陵。

沒想到他竟找到西山營來了。

雲浠道:“我去見他。”

田泗其實就等在塔樓邊上,見雲浠到了,連忙上前,說道:“阿、阿汀,你去嶺南,帶上我,一起吧。我——我不會拖你後腿的,還會、會保護你。”

雲浠道:“不是我不願帶你,但望安的春闈就在明年——”

“這、這也是,望安的意思。”不等雲浠說完,田泗就到,“是他讓我跟著你。”

“這些年,若、若不是你,我跟望安,哪能輕——輕易在金陵立足?”田泗道,“忠勇侯府、對我們,有恩。”

雲浠見他執意,便不再勸,點頭道:“那行,你就跟在我身邊,做我的貼身校尉。”

言罷,她催馬入營中,回身一看,阿久竟沒跟來,她仍在營外,勒著馬在原處徘徊幾步,對雲浠道:“阿汀,我想去見個人。”

雲浠一愣,旋即了然道:“你那兩個朋友?”

阿久“嗯”了聲:“他們知道我今日出征,說會出城來送我,我想去附近看看他們來了沒。”一頓,立刻補了句,“我一定趕在鳴號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