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章(第2/3頁)

衛玠堂堂皇城司三品指揮使,卻能被陵王一句話絆住?

看來陵王現如今雖非儲君,在宮中的地位,也如儲君一般了。

程昶聽了羅伏的話,倒也沒說什麽,想起周才英適才提的要求,只道:“去周家。”

五更時分,原該黑燈瞎火的街巷此刻燈火通明。

周府的府門敞開著,周洪光正負著手,在門檐下來回徘徊。

周才英走近,猶豫須臾,喚了聲:“父親。”

周洪光步子一頓,瞧見周才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走上前,作勢就要打,可又似乎是不忍心,手舉在半空將落不落,半晌收回,重重一嘆,斥道:“這深更半夜的,你去哪兒野去了!”

周才英不敢說實話,支吾著尋了個借口掩了過去,問:“父親,咱們家這是……怎麽了?”

“昨晚家裏進了幾個賊人。”

“賊人?”

周洪光“嗯”一聲:“也不知是什麽人,如此大膽,竟闖到正院。幸虧皇城司的禁衛在附近追捕盜匪,否則你母親的命險些沒了。”

“母親?”周才英一愣,急道,“母親她眼下可還好?”

“還好。只是受了些驚嚇。”周洪光一嘆,“那些賊人膽大妄為,雖沒能傷著你母親,家中卻死了幾個廝役。”

他看著周才英,見他一時失神,問:“五哥兒,你怎麽了?”

周才英搖了搖頭,神色黯下來:“沒……沒什麽。”

周洪光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以為他是在心憂程昶回京一事,便勸道:“三公子以往縱然有些不成體統,但這一二年下來,已很成氣候。你與他兒時雖有齟齬,這些年過去,或許早在他心中消淡了。他天亮到金陵,你身為鴻臚寺少卿,只管好好相迎,旁的不必多想。”

說著,一看天色,“還能歇半個時辰,快去睡。省得待會兒到了陛下跟前,沒精打采的樣子。”

周才英聽著父親慈愛關切的話語,想著自己今夜出逃,險些給家中遭來橫禍,直要落下淚來。

半晌,他低垂著眼簾搖頭,說:“不歇了,兒子還有些差事在身,先去府衙了。”

離開周府,繞到鄰近一條街巷,在一間茶肆的方桌前站定。

程昶坐在桌前,看著周才英,涼聲問:“看清了嗎?”

看清了。

陵王……果然派了殺手對周府的人動手。

如果不是皇城司的禁衛先一步趕到,母親恐怕已命喪那些賊人之手了。

周才英沉默半晌,問:“你,想要我怎麽做?”

程昶吩咐一旁的羅伏:“把準備好的匕首和白絹給他。”

“是。”羅伏應道。

隨即在周才英面前鋪開白絹,拿茶壺鎮好。

程昶掃了眼桌上的匕首,淡聲道:“把柴屏是怎麽讓你誘我去皇城司的,當日在內外衙通道內究竟發生了什麽,寫成血書,待會兒親自呈到禦前。”

“血書?”

“怎麽?你不願?”

“不……沒有。”周才英道。

他拾起桌上的匕首,匕刃的鋒芒在這涼夜中寒亮如雪,隨即在指腹狠狠一劃。

鮮紅的血珠子滾落而出,周才英忍著痛,一筆一劃地在白絹上書寫起來。

程昶默不作聲地看他寫了幾行,站起身,步去街口風聲勁處。

春夜很涼,站在街口,饒是寒風侵骨,程昶卻一點也不覺得冷。

一年前皇城司的大火仿佛落了一簇在他心底,他此前尚未見到柴屏的時候還好些,昨日在長琿山上一看到他,心頭烈火騰然而起。

被人追殺至落崖、被人鎖在火海的種種重新浮於眼前,歷久彌新,終於釀成滔天恨意,在他心中翻湧不熄。

程昶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明明在那場大火前,他雖執著於為自己討回公道,尚將一切看得寡淡的。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說服自己平復下來,然後平靜下來。

涼風掀起他的白衣翻飛不止。

從身後望去,他的身影修長如玉,一如誤入人間的天人,寥落而清寂。

可雲浠知道,自從程昶在長琿山上見到柴屏起,就有一些不一樣了。

她不知他那日究竟經歷了什麽,又是怎麽自火海裏活下來的,但她知道眼下不當問。

她無聲地走過去。

他正閉著眼,好看的眉心微微蹙著,修長的雙指一遍又一遍地揉著眉骨,似乎想將那裏淩厲的、濃郁的戾氣化開。

雲浠伸手覆上他的手,輕聲喚:“三公子。”

手背觸及一絲冰涼,程昶稍稍一怔。

可他並沒有睜眼,任憑那絲冰涼順著手背的肌理滲入骨脈,妄圖讓體內翻騰的灼血平息。

可這冰涼來得太慢了。

程昶覺得這樣不夠,遠遠不夠。

他忽然反手握住雲浠的手,把她的指尖送至唇邊。

他的唇灼燙驚人,雲浠愣了愣,卻並沒有把手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