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早上六點,程安好的燒終於退了。

她昏昏沉沉睡了一夜,不知道她身側的人一夜沒合眼。

吃完退燒藥後她汗發得厲害,現在是初春,但高原腳下氣溫還是接近零度,出了汗更容易受涼,他每隔一個小時就要打熱水幫她擦汗。

等她體溫終於降下來,也不再頻繁出汗時,許箴言終於能上床睡覺了。

剛上去,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就攀上來。他身上涼,是她的散熱源,她抱住就不放了,臉還在他胸口蹭蹭,嘴裏像在說夢話。

“許箴言,你渾蛋。”

他把她抱緊了些,手掌安撫地摸她發頂。

“嗯,我渾蛋。”

他下山去找蘇溫爾,後者堅持自己摔傷動不了,和從前一樣任性地要他背她去走小路,一走就忘了時間。

他不蠢,她所謂的受傷,一回來就能下地走路,而另一個女人把自己摔得渾渾噩噩,動彈不得。

許箴言看著她的臉,緊抿著唇,額前的碎發淩亂著,眼中一如雪山頂上星空,繁復,深邃。

懷裏的人難受地皺眉,右手緊攥他睡衣的領口,狠狠往下扯,不知是夢還是身體的痛苦。

“許箴言。”

“我在。”他有問必答,語氣是難得一見的溫柔耐心。

“你會喜歡我嗎?”

“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

說完,她松了手,不負責任地結束她的夢話,睡容安意。

他喉結哽了哽,有些難以置信地深深看了她幾眼,最後嘆氣,什麽也沒說,只把她緊緊護在懷裏,安然睡去。

***

第二天一早,程安好睜眼看到的是他放大的俊臉,嚇得在他懷裏一驚,直接坐起來。

一動,牽動腳腕的傷,疼得皺眉。

他也醒了,粗礪溫暖的手馬上檢查她的腳,吃了消炎藥,抹了藥膏,已經消腫很多。再回頭見她一臉不自然,笑了。

男人剛起床時嗓子帶著倦意,微啞,聽起來格外性感。

“程安好,你害羞什麽。”

“我們是夫妻,別說昨天晚上就是蓋上被窩純睡覺,就算是做什麽,也是合法的。”

說完他又笑起來,笑聲低低的,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頭頂蓬松的雞窩頭,盤腿坐在床上,少年氣十足。

程安好忍不住剜他一眼,想起身去廁所,可惜右腳的刺痛感殘酷提醒她行動不便的現實。

“許太太,害羞也沒用,你這種傷殘人士要有自知之明。”

他動作極快地下來扶住她,一個彎腰把她抱起,她很輕,他抱得一點也不吃力,然後心領神會往廁所走。

“我這樣拜誰所賜。”她低頭,忍不住癟嘴小聲抱怨一句。

他腳步一頓,下一秒,垂眸,瞬間低眉順眼起來。

“我的錯,以後不會了。”

程安好病了一場又剛睡醒,腦子懵懵的,有點反應不過來。

他總覺得許箴言哪裏變了,具體又說不上來。

從滑雪場回去的路上,凡是要用腳走路的時候,程安好不是被他背著,就是抱在懷裏。

妖貓一群人總嬉鬧著打趣她,她容易紅臉,寒風雪地裏,他懷裏就像抱了個紅蘋果。

後來是他“善意”地提醒,這兩天假給他們布置的作業,三十局排位二十局巔峰,他們還剩多少?

那群人瞬間安分了,忙拿出手機瘋狂開始補作業。

車開到一半,跟路人排位無聊了,妖貓熱情地提議:“嫂子會玩遊戲嗎?要不我們帶你打一局,老大來嗎?”

經過這次滑雪,他們五個人算是跟程安好混熟了,他們曾經以為的大學老師是比高中老師還嚴肅死板的存在,結果她出乎他們意料,親切溫柔好說話,還十分體貼地管了他們一天的夥食。重點是,人對老大是沒話說的。這一路上他們怕她無聊,各種話題總會帶上她,連打遊戲都不忘叫她。

許箴言挑眉,似笑非笑地等她答案。

她想玩,他就陪她玩。

一般人可能帶不動她,讓她一個新人遊戲體驗感太差不好。

結果,程安好臉色白了又紅。

她想起她令人羞愧的ID,以及陸真真再三強調,王者榮耀不能改名,她只能頂著“許箴言我老公”的ID一直玩下去,她覺得還是算了吧。

許箴言不知道她豐富的內心活動,見她不肯,想起什麽,面朝窗外偷笑。

坐在他們後面的蘇溫爾和江慕歌把兩人的小動作盡收眼底,蘇溫爾寒著臉,戴上耳機,閉目養神。

江慕歌嘆氣,他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她的發頂。她頭發及肩,直而順地披著,看背影,像所有普通女人一樣,溫順安靜,但他可能永遠忘不了她昨天在雪道上奮不顧身的背影。

記得六年前許箴言徹底跟蘇溫爾斷了的那天,她在美國舉辦自己跟別人的訂婚宴,他剛拿下春季賽冠軍,把FMVP獎杯隨意擺在酒店吧台上,一杯一杯不要命地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