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濃稠如墨的夜空乍然撕開一道縫隙。

絢麗的燈柱從鱗次櫛比的高樓間穿梭變幻,仿佛有無數條身披鱗甲的巨龍蜿蜒而過。

那些斑斕的光暈散落在林晚的身後,讓周衍川有幾分目眩。

他對此刻的感受很陌生,好像冥冥中要抓住點什麽,可是又不敢伸出手,怕那只不過是曇花一現的錯覺。

最終他只能按住林晚的肩膀,想扶她站穩,至少不要貼這麽緊。

誰知他剛有所動作,林晚就輕輕拍他的臉:“不許乘人之危,我沒醉。”

口齒依舊清晰。

“沒醉就自己走,”周衍川松開手,在她腰側虛攔著,等她搖晃兩下站穩後才拿開,“我進去買單,裏面人多,你到門口等我。”

林晚用力點頭:“好!”

周衍川看她一眼,拿不準她到底清不清醒。

只能叫來酒吧門口的服務生,讓他幫忙看著點,然後自己進去把錢付了。

刷卡時留意了一下酒水單,也就一些度數不高的雞尾酒,才稍微放下心來。

結果再出酒吧,周衍川落下去的心又吊了上去。

“人呢?”他問門口忙著接待新客的服務生。

服務生神色復雜,指向旁邊:“帥哥,你女朋友攔不住啊。”

周衍川繞到另一邊,看清林晚在做什麽後,頓時無話可說。

酒吧旁邊有個小型藝術裝置。

幾根柱子從地面撐向天花板,配合幾個塗得漆黑的人台,組成一個藝術家本人可能也看不懂的玩意。

林晚此刻就甩著手,在柱子之間繞來繞去。

動作還挺敏捷,仿佛眼前有千軍萬馬殺來似的,咻咻咻地就從一根柱子繞到另一根柱子後面,估計是在忙著逃命。

周衍川站在原地看了會兒,拿出手機,打開了錄像功能。

等林晚繞到離他最近的那根柱子時,他伸手一把將人攬了過來,這回沒管她再哼唧什麽,冷著臉帶她到了樓下。

兩人都沾了酒,只能叫代駕過來。

好在酒吧附近等著接活的代駕不少,很快有個年輕人出現在他們面前,接過周衍川的車鑰匙時眼睛亮了一下,好家夥,邁巴赫。

周衍川懶得管林晚的車了,直接把人塞進後座:“先去東山路。”

林晚的醉酒方式極其別致,迷迷糊糊還記得自己把安全帶系好,可見是個遵紀守法的好市民。

然而酒量差得驚人,不知道哪兒來的膽量敢約人在酒吧見面。

就這水平還想開後宮,也不怕幾兩酒下肚江山都丟了。

周衍川經歷一整晚的心潮起伏,此刻本該是喧鬧過後獨自神傷的時候。

現在被林晚這麽一鬧,什麽心情都沒了,只能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在她被酒精浸潤出光澤的嘴唇上停留數秒,而後又悄無息聲地錯開。

其實他一直不認為自己有多慘。

可能確實遭遇過一些坎坷,但命運待他並不薄——至少沒有殘酷到趕盡殺絕的地步。他也始終對自己說,往前看,別回頭。

他還有許多想做的事,不能停下來消沉。

否則很可能會被那些沼澤般的過往困住,陷入其中,再也無法掙脫。

所以多年以來,他慢慢學著習慣、忍耐、克制,不把傷口露出來給別人看,也不去計較歲月中經歷的得與失,就好像天大地大無處宣泄,只有這樣才能撐住、才能堅持下來。

但今天晚上,林晚就這麽直接站到他面前,迎著萬家燈火的光輝,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告訴他,“世界不會一直辜負你”。

燈影在車窗上流動蕩漾,周衍川側過臉,看向窗外,無聲地笑了一下。

車子開到林晚家外面的巷口,周衍川把她扶下車,讓代駕在外面再等一會兒。

今夜巷子的路燈全開著,溫和的光影將一切變得明亮。

林晚像是困了,軟軟地把腦袋靠在他的肩頭,睫毛一顫一顫的,目光帶著點懵懂的天真,她揉了下眼睛,輕聲問:“到家啦?”

“你到底醉沒醉。”周衍川無奈了,攙著她在院門外站好,“鑰匙給我。”

林晚睜大眼睛瞪著他:“你怎麽可以隨便要女孩子家的鑰匙!不要臉!”

“……”

行,是他不對。

林晚低下頭,把滑到身後的包拽回到身前,拉開拉鏈:“自己找。”

周衍川稍彎下腰,手指有點僵硬地撥開她散落在胸前的長發,從她塞滿七零八碎小玩意的包裏翻了好半天,才終於摸到一片冰冰涼涼的鑰匙。

剛把鑰匙插入鎖孔,隔壁院子的門就先打開了。

一個初中生模樣的女生探出頭來:“你哋依家最好唔好入去(你們現在最好別進去)。”

周衍川不會說粵語,但能聽懂,聞言問:“怎麽了?”

女生揚起下巴示意他看林晚家沒關窗戶的二樓,換成普通話:“最近一陣有白蟻,社區今天組織除蟲,姐姐家的窗戶沒有關,現在肯定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