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2/4頁)

那是他人生中極為糟糕的設計。

在殷以喬規劃好的樓梯空間,畫下了災難級別的螺旋樓梯,打破了原本該有的和諧與平衡。

直接導致律風至今不敢隨便下筆,無論多麽細微的設計,他必須都要草圖、線圖、建模反復推敲,才敢真正下筆。

他長呼一口氣,即使七八年的時間過去,他也沒法從當時的惶恐無措裏掙紮出來。

“嗯,我記得。”律風看殷以喬的視線,像是在檢討錯誤,“你說那是災難片一樣恐怖的螺旋,飽含了令人煩躁的密集噪音,它直通的不是天台而是地獄……”

他說出這樣的評語,竟然還記得當時殷以喬的腔調。

平靜、冷漠,闡述事實一般的語氣,嚇得剛剛進入C.E建築事務所實習的律風,重新觀摩了無數的螺旋樓梯,設計了十幾種正旋、逆旋的樓梯造型,分別制作了建模交給殷以喬,算是端正態度,悔過認錯。

然後,殷以喬沉默看完那些螺旋樓梯,挑了最為合適的一種。

再也沒有多說什麽。

律風不知道殷以喬怎麽提起這個。

殷以喬卻拿過水果刀,削起了蘋果,“我要是能怪你,那時候就把你掃地出門了。哪裏還輪得到現在怪你。”

鮮紅的果皮,纏繞著水果刀螺旋直下,像極了當年的恐怖樓梯。

律風站在旁邊,習慣了殷以喬的溫柔,依然不知道殷以喬為什麽能溫柔成這個樣子。

“我喜歡你,還不是圖你聽話可愛。”殷以喬指揮道,“給我拿個盤子。”

律風也顧不上愣神,趕緊拿出盤子放在案台。

殷以喬扔掉最後一節果皮,笑著說:“這不就挺可愛的。”

師兄的誇獎,跟對待小孩子沒兩樣。

律風就算做過無數次思想工作,硬氣得能夠和殷以喬冷漠談分手,馬上回國劃清界限。

也擋不住殷以喬三言兩語,擊碎身前這道脆弱的楚河漢界。

春節這樣的日子實在是過於特殊。

特殊到殷以喬不需要多說什麽,律風都知道他的心意。

特殊到電視機裏播出熱熱鬧鬧的歌曲舞蹈,也蓋不過律風翻騰的思緒。

“師兄,我不希望耽誤你。”

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規劃,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和殷以喬並肩。

年輕有前途的建築師,應當是自由自在的個體,而不是為了他這麽一個不值得的人,千裏迢迢回國,還給他削蘋果。

“耽誤?”殷以喬捏著蘋果,塞進律風嘴裏,“按你的標準,學建築的,多少人都被建築耽誤了一生……”

“我不打算找別人,C.E建築事務所來來去去那麽多助理建築師,沒有一個人畫的恐怖螺旋樓梯,可以讓我生氣又發不出脾氣來。”

律風的心理陰影,是殷以喬無法忘記的美好回憶。

殷以喬對那一段螺旋樓梯,給予了厚望。

因為他知道,律風擁有掩蓋不住的天賦,隨手畫出來的建築草圖都透著他無法忽視的魅力。

他認為律風能夠填補他留下來的空白,在合適的空間裏,留下最友好的線條。

舒適又契合。

可惜……

他見到了糟糕透頂的樓梯、十六套轉向不同的修正模型,才清楚意識到,律風的天賦與西式建築無關。

絕佳的創造能力和匱乏的西方文化感知,注定了律風更擅長傳統的中式建築設計。

那些令他驚艷的作品,蘊含的不是律風一個人的思索,還有中華五千年從未消失的文化。

刻進了骨血,寫進了基因似的傳承,讓律風遠遊英國,仍是渴望回來。

殷以喬待在中國,見證了烏雀山大橋的合龍。

才算是真正明白了律風的追求。

以前模糊的概念,在看過萬千中國人對烏雀山大橋的贊美之後,現在無比清晰。

中國需要這樣的橋。

而它是殷以喬需要的人設計的。

曾經淺淡的遺憾,變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驕傲。

殷以喬再也說不出“橋梁不過是一味追求高與長的單調建築物”。

他由衷地感受到了橋梁銜接天地的瑰麗壯闊。

“小風,你設計的大橋很美很壯觀。”

殷以喬說,“等它通車了,我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背景音樂滿是小品帶來的歡聲笑語。

室內卻安靜了許久。

“哭什麽?”殷以喬擦了擦律風臉頰,“你都有白頭發了。”

律風把他推得遠遠的,裹好睡衣蜷縮在沙發一角,理直氣壯說:“有白頭發,總比沒頭發好!”

初一早上,慣例賴床。

可殷以喬來了,七點就把律風弄醒,一起煮湯圓。

然後,律風打著呵欠,被師兄牽出門,趁著春節的熱鬧冷風,去看越江橋。

他們住的公寓確實位置便利,往今澄市哪裏都很近。

律風上班只用步行二十分鐘,開車到越江新區也不過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