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徐聞擱下筆, 將手中的涼茶方子對折遞給他,聳聳肩,假意抱怨:“這位隔三差五的病一次, 身體底子這麽差,你不好好照顧著,我豈不是要抱個藥箱天天守你這兒。”

徐聞思索了一番, 他只通過幼安的脈象和她吃得要服的藥判斷出她的心疾,到底沒有仔細診問,他雖對自己醫術自信, 但不好信口開河。而依他對周津延的了解,即便自己不點明, 他有自己的提醒, 也會派人去查究竟。

他說的, 周津延自然發覺了,她瞧著雖與常人無異, 但上回受風寒,拖拖拉拉十天半個月才慢悠悠地轉好, 身子骨奇差。

又想起好幾次她在自己跟前哭得面色蒼白,喘不過氣的模樣,那時沒有多想, 只以為她嬌氣哭懵了,如今細想,倒有些不正常。

如徐聞所料, 他走後,周津延立刻起身,拿起剛被熏籠烘暖去寒氣的鬥篷,又騎馬去了靈境胡同。

孟春剛讓人把苦瓜分了一份送往他自己的私宅, 一份送進了宮,見周津延去而復返,一張臉苦哈哈地看著周津延:“督公還有何吩咐?”

“上回讓你查紀家,有什麽特別之處?”周津延皺眉問。

孟春正色:“容太妃這一支雖只是紀氏旁支,但也是個清貴人家,家教甚嚴。

紀和明在任時清風峻節,長女紀明安嫁的是與紀家有通家之好的蘇州唐家,長子紀忱若不是因容太妃的事冒犯了先帝,也是前途無量。

而容太妃未進宮前,應該與京城一般的官宦人家的姑娘並無不同。”

周津延看他:“應該?”

孟春暗道不好,不是他疏忽,容太妃沒進宮前,不過一個久居深閨的小姑娘,便是再探查,也不會放過多的注意,孟春搜尋腦瓜子,眼睛一亮,急道:“聽說容太妃進宮前,紀家正幫她相看親事。”

周津延目色驟暗,面色沉沉。

孟春恨不得擡手打自己的嘴,絞盡腦汁才又想到:“還有……還有聽說容太妃打小身體就不好。”

“去查,事無巨細地查。”周津延目光尖銳。

明白是自己做事松散了,孟春不敢多話,應聲領命。

孟春能在西廠眾人中脫穎而出得到周津延的賞識重用,能力自然不用說,他親自出馬查探,不需幾日,就將幼安的事查了個一清二楚。

“便是與紀家交好的人家也只知道容太妃從娘胎裏帶出弱症,身體比旁人弱些,但並不知她有心疾。

還是卑職無意中發現紀家養了專門看心症的大夫。

順著查下去發現紀家在各州府從東南到西北都有藥田,官宦人家做藥材生意的不少見,但紀家購買的藥田品類雜且數目少,無法供應大批量的藥材。每年藥田的收成也並未對外出售,而是一應從各地運往紀宅,耗時耗錢,若是做藥材生意怕只會虧損。

尋常弱症不需要動用如此多的財力,因此卑職猜測容太妃的病情想必沒有外人知道的那般簡單。

便快馬加鞭特地去了一趟湖州,查過幾家藥房,其中有兩家還留存著十五年前的脈案,有記載他們曾去過當時的湖州知府紀家為紀大人剛出生的幼女診過脈。都記載著容太妃患有心症,有早夭之相,即便存活也需要各種名貴的藥材供養,且不能根治。

又查出紀家大量購買藥田正是從容太妃出生第二年開始。”

孟春將脈案呈到案前:“這是卑職從紀家大夫房裏拿過來的容太妃進宮前一年的脈案。”

周津延眼眸微眯,壓制不住的煩躁,修長的手指扯了扯衣領,才接過脈案,握著厚厚的書脊手指竟有一絲顫抖。

早夭之相?無法根治?他不信。

*

夜幕深重,周津延從靈境胡同出來騎著駿馬往皇城而去,街邊兩側多是收拾了貨攤準備回家的攤販。

“後日就是十五了,附近縣城的攤販都趕來湊熱鬧,”孟春道,“這幾日街上人很多,督公若想逛逛,後日可早些過來。”

孟春覷著周津延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著話。

自他們督公得知容太妃的病情之後,整個都陰沉沉的,他可不敢觸他眉頭。

周津延鳳目閃過一絲波動,擡眸看見不遠處的一家鋪子,驅馬過去。

珍宴閣是京城最有名的糕點鋪子,這個時辰大部分的糕點都皆已售空,空留幹凈的貨架,掌櫃看見周津延一行人的衣著,腿都軟了。

白著臉上前,帶著僵硬的笑:“幾位大人,實在不好意思,東西賣得快,已經沒了,您要什麽,留句話,明兒一早小的親自送到您府上去。”

“不必。”周津延掃了一眼偌大的鋪子,徑直往裏走。

掌櫃慌了神,連忙要跟上去,剛邁步,就被周津延身後的護衛用刀柄攔住,掌櫃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孟春上前拍拍護衛的肩膀,讓他放行,好生好氣地對掌櫃說:“你別怕,督公隨便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