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幼安迷迷糊糊地被叫醒, 迷迷糊糊地靠在迎枕上,迷迷糊糊地捧著被周津延塞到手裏的柿子餅,睡眼惺忪, 還有些不知所措。

周津延開了衣箱拿了一條厚毯,披在幼安肩頭,極有耐心地攏起來壓在她下巴底下, 催促她:“不是說苦?嘗嘗這個,是你誇過的那家。”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完全不覺得自己的突然出現有多詭異。

幼安迷瞪瞪地眨巴眨巴眼睛, 咬了一口,是她喜歡的甜味兒, 她嚼了一下, 忽然擡頭看向坐在她身邊的周津延。

淩亂的發絲亂糟糟的蓬在頭上, 渙散的瞳孔終於聚焦,內勾外翹的狐狸眼瞪得圓溜溜的, 右面頰鼓囊囊的,裹著褐色厚重的毛毯, 呆呆的模樣,莫名的讓人心軟。

周津延指尖捏著貼到她唇瓣上的發絲,神情自然, 動作流暢:“怎麽不吃了?”

幼安腮幫子飛快地鼓動著,往後床裏頭縮了縮,咽下嘴巴裏的東西:“你, 您,督公怎麽在這兒!”

大半夜的她為什麽不在睡覺,而是坐在這裏吃柿子餅,幼安想可能是自己還沒有睡醒, 晃了晃腦袋,閉眼在睜眼,周津延依舊還在面前。

周津延薄唇彎了一下,恢復沉靜:“善善放心,沒人看見。”

他一點兒都沒有意識到這不是有沒有人發現的問題,而是他此刻應該在自己府邸或是旁的什麽值房官署,總歸不應該出現在太妃的宮中。

“那您也不能在這兒啊!”幼安曲著腿兒,縮在棉被裏,她小聲說,“這不合適的。”

周津延話在嘴裏兜了兩圈,瞧她慌張的樣子,低聲道:“宦官近侍,善善在怕什麽?”

幼安聞言身板一僵,想起他與正常男子不同之處,惶然地搖頭:“我沒有怕,我也沒有別的意思。”

其他妃嬪宮裏都有宦官服侍,只她和安太嬪兩個剛入的沒有,她時常忘了他宦官的身份,不是有意戳他傷疤的。

周津延眼角微跳,怎麽回味這句話都覺得不對勁,要是平時怕是早就冷笑冷臉相對了,但今兒卻好像格外的心軟,復雜地看著局促不安,小心翼翼望著他的幼安,唇邊浮上淡淡的笑意:“嗯。”

他這般,幼安更加不安了,總覺得他今夜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怪怪的,溫和到不可思議,好像不管自己說什麽,他都不會生氣。

周津延指尖在她手背上點了點:“怎麽不吃了?”

“可是您前些日子才收了我的零嘴兒,不許我吃這些的,我還是不吃了。”幼安好怕他在給自己挖坑,要是自己吃了,第二日他在給她送來比苦瓜還難吃的東西,那該怎麽辦?

幼安一想到苦瓜,仿佛嘴巴裏殘留的柿子餅的甜味都淡了,擺著手,把柿子餅放到他手裏,堅決不再咬一口。

“剛剛我沒有睡醒,吃的那口不算,您別同我計較。”幼安謹慎地說。

周津延無奈失笑,看來苦瓜的教訓對她很深刻,小心成這樣,倒是有些心疼了,擡手翻過寬袖,捏著她吃了一口的柿子餅遞到她唇邊:“吃吧!”

他沒有錯過她尚在初醒迷糊時吃到柿子餅時眉眼間的歡喜。

想她小小年紀就吃了那些苦頭,如今就這些小嗜好,總歸不忍心,想要盡可能的滿足她,就好像在補償什麽似的。

對上幼安試探的目光,周津延耐心地道:“吃吧,不會對你做什麽。”

幼安的確很想吃,珍宴閣的柿子餅一度是她的最愛。

即使他送的從西北帶回來的柿子餅比珍宴閣的好吃,她也還是更喜歡珍宴閣的。

這家的柿子餅吃在嘴裏的味道,總讓她覺得她還是那個在家中每日纏著哥哥姐姐要他們給自己買柿子餅的紀家小女兒,而不是什麽容太妃。

只是她沒有想到除了家人,如今又多了一位會專門給她買柿子餅的人。

除了是在深夜被叫醒吃柿子餅有些詭異之外,旁的好像美好到不可思議。

幼安細弱的手指頭捏著周津延白凈卻結實的手腕,彎下脖子咬了一口。

滿足地彎起眼睛,笑得像是只沾了便宜的小狐狸,格外討喜。

她的小手從被窩裏拿出來還沒有多久,就已經涼下來了,冰涼涼帶著冷汗的小手平復了周津延躁動煩悶了一晚上的心。

周津延寬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另一只捏著柿子餅喂到她嘴邊。

幼安頂著周津延專注的目光,被他弄得面頰紅撲撲的,不由得放柔動作,小口小口的咬著柿子餅。

突如其來的貞靜惹得周津延輕笑了一聲,幼安面紅耳赤的,亂蓬蓬的頭發裏粉紅色的耳朵忽然動了動。

周津延心裏奇妙地感覺到了一絲投喂的樂趣,嗓音地低沉:“好不好吃?再吃一塊?”

幼安眸子一亮,小腦袋直點。

看著他線條流暢的側臉,他生得一副好相貌,此刻掩去眸子裏的冷漠,好像都俊美許多。幼安忍不住的想,今天的他溫柔到不真實,就像是一場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