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承昭宮內皇帝帶著一幫小宦官趴在鋪著毛毯的地屏上逗著蛐蛐, 熱火朝天的喧囂聲快將屋頂掀翻。

不知是誰忽然瞥見眼前多了一雙皂靴,慢慢擡頭,見到來人, 臉色大變,驚慌地喊了一聲:“督公!”

此聲一出,殿內瞬間安靜, 死氣沉沉的一片,剛剛熱鬧的場景仿佛是夢境一般。

皇帝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見到周津延臉上還掛著興奮的笑意, 朝周津延招手:“廠臣快來瞧瞧這兩只蛐蛐!”

周津延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眼風掃過跪在兩側的宦官, 上前擡起手臂放置皇帝身前:“陛下龍體為重, 先起吧!”

“不用!”皇帝拍拍膝頭, 抱著裝著蛐蛐的玳瑁罐子爬起來。

周津延收了手,挺直腰背, 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避開漫天飛舞的灰塵。

“這是陳才人的父親送進宮的, 廠臣快來瞧瞧怎麽樣!”皇帝把罐子擱到禦案上讓周津延看。

“頭大額凸,腿爪線條流暢矯健,對這個時節來說, 是上品。”周津延垂眸看著蛐蛐。

“朕就知道廠臣識貨,這蛐蛐難得啊!一般養到冬至已是難得,更何況現在, 不知花費了多少心思!”皇帝寶貝般地捧回罐子。

說話時悄悄覷著周津延的臉色,周津延表情淡漠,他訕笑著,忽然朝跪在地上的小宦官喊道:“瞎了不曾, 還不快給廠臣半個椅子來。”

周津延也不推辭,撩了袍擺坐在圈椅上,撐著扶手,這才道:“陳才人的父親是?”

皇帝忙道:“叫陳興和,是個不入流的八品京官。”

周津延腦海中過了一遍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印象,那真是不入流了。

“陛下的意思是,把他的位置挪一挪?”

周津延每一句話都恰好踩中皇帝接下來要說的話,皇帝覺得他越發貼心,極滿意地點點頭,搓搓手說:“近來陳才人很得朕的歡心,她也可憐人,自幼喪母,由父親一手帶大,常與朕講她父親的不易,朕聽著著實不忍,故而想…… ”

皇帝暗示地朝他擠擠眼睛。

“陳才人為父求官,孝心可鑒,陛下憐惜,實屬正常。陛下本是天下之主,陛下願擡舉陳家,隨自己心意來便可。”周津延淡笑著說。

“朕就是怕都察院那幫老家夥念叨!煩得朕頭疼。”皇帝搖搖頭,臉上明晃晃的厭煩,端起宦官呈上來的茶盅親自遞給周津延。

周津延握著茶盅,十分體貼地道:“陛下盡管下旨,有什麽臣幫陛下擋著。”

皇帝就等著周津延這句話,喜笑顏開地撫著手掌:“那廠臣快幫朕想想什麽位置合適,朕聽陳才人說兵部有了空缺,是個郎中的位置,廠臣覺得怎麽樣?”

周津延心中冷笑,這陳美人胃口倒不小:“不知陳大人今歲年幾何?”

這皇帝哪清楚,他琢磨了會兒,猶豫地道:“貌似年過半百了。”

“兵部公務繁雜,陳大人年事已高,依臣看,太常寺丞如何?是個清閑的職。”周津延道。

“還是廠臣想得周到,就這麽定了,朕這就下旨。”皇帝當即拍板,執起筆,便開始寫聖旨。

這時外面有人來稟,說是柏婕妤身體有恙求陛下前去相見。

皇帝如今正與新寵陳美人如膠似漆,哪裏還記得什麽柏婕妤,不耐煩地說:“身體抱恙,就去傳太醫,叫朕做什麽!”

柏婕妤有孕一事,除了她與她宮中的人,另還有消息靈通的西廠之外,並無人知曉。

周津延看向來人,冷斥道:“不知輕重,沒看到陛下在處理政務?”

皇帝聞言立刻皺起眉頭,說道:“廠臣說的是,朕看柏婕妤是越發不懂事了,來!柏婕妤禁足一個月,好好思過。”

“奴才遵命。”來通報的小宦官愁眉苦臉,哀嘆自己的黴運,柏婕妤這才風光幾日,他還以為替她傳話,能賣她個好呢!

皇帝不悅地朝他擺手,轉頭看向周津延:“廠臣看這聖旨寫得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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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香坊

掌櫃錢大壯把幼安照顧得十分周道,店裏的招牌每一樣都上了,還給她安排了最佳的觀景位置。

這位置角度完美,可將整個大堂都納入眼中。

幼安腦袋枕在欄杆上,白嫩的小臉津津有味,眼神全神貫注地看著大堂高台之上的舞姿曼妙的舞姬:“哇!這裏看得好清楚啊!”

“正是,正是!”孟春附和。

“那你們平日過來也是坐在這裏嗎?”幼安好奇地問。

孟春嘿嘿笑了兩聲,還有些不好意思了。

瞧著舞姬看了一會兒,幼安冷不丁兒的又問了一句:“他也是嗎?”

幼安口中的他自然只能是周津延了,孟春連忙搖頭:“督公愛潔又不喜熱鬧,只偶爾辦了個大案才會同咱們出來聚一聚,而且待不了多久就會離開,更別談欣賞舞姬跳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