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幼安愣在原地, 淚珠子還掛著面頰上,眼淚汪汪的大眼睛呆呆地望著紀忱像傻了一般,張了張嘴巴。

紀忱用力攬著她的肩頭:“別害怕。”

說完指尖捏住她頭頂上的帽子。

幼安小手下意識地擡起攔住他的動作, 四目相對,氣氛竟有些僵硬。

紀忱眼眸瞬間沉了下來,用了些力氣, 撥開她的小手,脫了她的帽子往她身後丟,只聽“咚”的一聲, 小帽兒落在遠處的圓桌上。

幼安往後看,小帽兒在圓桌上慢慢滾動, 懸至邊沿, 幼安的心臟都跟著懸起來, 眼睜睜瞧著帽子從桌上直愣愣地往下墜,摔到地上。

那聲響就像是往火星堆裏扔了一把枯草, 火光迸發。

她這會兒的穿著,她這會兒該待的地方全都不對, 幼安猛地回頭看紀忱,聲音磕磕絆絆的:“哥哥,我……”

身上穿的灰藍色宦官穿地盤領衫刺痛紀忱的眼睛, 他不敢想象幼安在宮中經歷了什麽,紀忱深吸一口氣,盡力平穩氣息:“是哥哥不好, 沒有照顧好你。”

幼安眼淚直掉,拼命地搖頭:“不是,不是的。”

紀忱笑了一聲,眼中卻沒有笑意, 他飛快地拿起塞在幼安懷裏的袍子,披到她肩頭:“等會兒哥哥把你送到城門口,霖伯在那兒等你。”

幼安這才反應過來,紀忱的意思,他是要送自己走!

這,這,這太大膽了!

“放心,剩下的哥哥都已經安排妥當了,”紀忱握著她冰涼的小手,沉聲道,“哥哥怎麽會讓我們幼安永遠都困在那牢籠之中。”

幼安隱約察覺到有什麽被自己忽略,但紀忱的動作比她腦袋轉得快:“擡胳膊!”

自小到大幼安雖多有淘氣,但不管大事小事大體上都還是聽紀忱的,習慣成自然,她腦袋還沒有反應過來,手裏已經開始動作了,張著胳膊套進袖子裏。

衣袍直接穿在了最外面,幼安腦袋裏嗡嗡作響,一團亂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被紀忱握著胳膊牽出去的時候,手腳還是僵硬的。

日入時分,天色已經暗淡,幼安被紀忱圈在胸前坐在馬背上,厚重寬大的鬥篷嚴嚴實實的把她罩住。

眼前黑黝黝的一片,駿馬飛快地奔馳,她心臟好像是要跳出來了一般。

身後的護著她的人是她哥哥。

幼安已經記不大清小時候的事情了,只記得打小兒哥哥就對她好,常常從家中侍女和姐姐口中聽得幼時的趣事。

小些時候,幼安比現在還病弱,隔三差五地病一場,每每病倒,紀忱就睜著和她相像的眼睛,飽含擔心地看著她哄她喝藥。

那時紀忱要去學堂讀書,又不放心病中的幼安,等著父親紀和明去了官署,便偷偷抱著幼安去了學堂。

姐姐紀明安和府裏的乳母婆子找瘋了都找不到她,急慌慌地套了馬車去官署找父親。

還是學堂的先生發現了窩在紀忱書案下面呼呼大睡的幼安,把她送回了家。

幼安聽姐姐說後來紀忱遭了好一頓毒打,在母親牌位前跪了兩夜,父親才消了氣。

再大些,幼安記了事,父親也去世了,哥哥那時也才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用他單薄的肩膀撐起紀家,磕磕絆絆地學著父親的模樣,照顧她和姐姐長大。

而現在這個肩膀已然寬厚沉穩,還是在盡他最大的力量,護佑她。

幼安手掌擦幹掉得個不停的眼淚,捂住嘴巴,不讓紀忱聽見哭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速度放慢,城門口的侍衛攔住了她們,幼安心臟瞬間提起,揪著紀忱胸前的衣服,不知紀忱拿了什麽,許是令牌或是公文,侍衛才放他們離開。

一到城外,馬匹又開始飛奔,幼安掀開鬥篷伸頭出來看紀忱:“哥哥。”

紀忱攥緊韁繩,進了密林:“馬上就到。”

早已備好的馬車上掛著一盞小燈,一旁站著的顯然便是霖伯。

“二姑娘。”霖伯遠遠地喊了一聲。

瞧見家中的老仆,幼安眼淚又不爭氣地流淌下來。

下了馬車,紀忱把幼安交到霖伯手上,摸摸幼安的腦袋:“跟著霖伯走,乖乖聽話,不許胡鬧,等京城的事情安排妥當了,哥哥去找你們。”

“哥哥不一起走?”幼安只聽出他不一起走的意思。

“別擔心,宮裏的一切已經安排好,等過了今夜,這世上就沒有容太妃這個人了,我也不需你擔心,相信哥哥。”紀忱冷靜地說道。

沒有容太妃這個人?

幼安這才驚覺有什麽被她忘記了!

周津延!

她心裏像是空了一塊,想起他說過,他要帶自己去見紀忱,心臟忽然開始密密麻麻地疼起來,臉色一變:“他……”

紀忱不許她說出那個名字,呵斥住:“紀幼安!”

幼安肩膀一瑟,更加慌亂了,她擺著手,小聲說:“不行,不行,宮裏很快就會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