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幼安想周津延此刻該是生氣的, 可是他太平靜了,神情並無絲毫異樣,不知是隔著夜色還是真如此, 但都讓她感到心慌。

紀忱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沒入夜色中的周津延一身氣勢,冷漠寒涼。

低頭將幼安神情收入眼底, 腦中冒出的想法令他心驚,紀忱手掌用力攥著幼安的胳膊:“紀幼安,我看你是瘋了!”

幼安手臂被他捏得生疼, 容顏慘白,慌張地從周津延身上收回眼神, 看著紀忱, 開口聲音也是哆哆嗦嗦的:“哥哥, 我沒有。”

她現在這個模樣太過狼狽,紀忱氣血上湧, 克制住揍她一頓的沖動,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扯著她的胳膊往馬車上拉。

攔在四周的番子下意識地後退給他們讓路,孟春瞧著周津延的臉色:“督公。”

周津延冷眼瞧著那對兄妹,鳳目微闔, 嘴角掠過一抹淡諷:“我是不是太慣著她了?”

孟春臉色一僵,不知該如何開口。

周津延也沒指著他回話,翻身下馬, 從容地穿過人群,不緊不慢地往幼安方向走去。

紀忱眼中的責備和失望看得幼安難過極了,踉蹌一下,不敢呼痛, 搖搖頭:“我不走了,好不好?”

“紀幼安你最好閉上嘴巴,不許胡鬧,聽哥哥的話。”紀忱聲音很沉,半拖半拽著她。

紀忱雖是嚴格,但很少這般疾言厲色,幼安被他兇了一聲,腳步差點又把自己絆倒,呼吸聲急切,又怕激怒他,怯怯地說:“來不及了。”

紀忱聲音緊繃:“別害怕,哥哥拼盡全力也會送你離開,他不敢逼你。”

幼安雙腿像是慣了鉛一樣,重重地挪不開腳步,她滿臉淚水,渾身都在顫抖,用力拉住他,帶著虛弱的哭腔說:“哥哥,是我自己不想離開的,他也沒有逼我。”

紀忱身形一僵,停下腳步,側身難以置信地看她,深沉的狐狸眼中滿是錯愕,深吸一口氣:“善善,你……他可是個閹人!”

幼安低著頭,像個做錯事情的幼童:“哥哥,你別這麽說他!”

紀忱心頭一團亂麻,深呼吸兩回:“是哥哥不好,若是哥哥早些來找你,就不會被他誘騙了去。”

幼安搖頭否認:“他沒有誘哄我,是我,是我主動。”

紀忱咬牙切齒地說:“紀幼安要是父親在世,仔細他打斷你的腿。”

幼安脖子一縮,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被紀忱用力拉到身後。

熟悉的腳步聲從遠及近,幼安被紀忱寬闊地背脊擋住,將將站穩,擡眸看去。

幼安目光掠過紀忱肩頭看到周津延眸色幽暗難明,面龐掩飾不住的陰沉冷戾,薄唇帶著譏諷的笑,讓人心顫。

幼安才明白剛剛的平靜只是他暴風雨的前兆。

周津延只瞥了一眼幼安,就匆匆移開目光,他怕他再看一眼,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暴戾。

漫不經心地說道:“以紀大人的才能,想必是知曉協助宮妃私逃是什麽罪名?”

幼安心臟瞬間沉入深淵,她飛快地從紀忱身後轉到他身前,擋住紀忱,手背擦去面頰上的淚珠:“督公,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和我哥哥沒有關系。”

紀忱握著幼安的肩膀,道:“紀幼安這和你無關。”

幼安固執地不肯挪開,看著周津延冷漠地眼眸,她心都揪起來了:“督公……”

周津延鳳目從她護著紀忱的胳膊上挪到她哀求的面龐,垂眸低笑一聲,滿面陰霾,薄唇輕啟:“好一幅兄妹情深的景象。”

幼安冰涼的面頰一陣兒火燒,對於他的態度感到難過,不過她在心底安慰自己,他生氣是應該的,等過會兒和他好好解釋就好,她這樣想著,忽然感覺到自己肩頭的力量加大,她焦急地按住紀忱的手背,讓他不要沖動。

幼安眼淚汪汪地看著周津延。

周津延目色幽暗難明,與紀忱雙目相對,開口:“西北兵糧供給需要兵籍數目,請紀大人通知兵部連夜趕工清算,後日一早交付內廷。”

幼安聞言愣了一下,趕忙轉身推搡著紀忱:“哥哥,你快回去。”

她央求地望著他,小手攥著他的手掌,討好地搖一搖。

紀忱閉了閉眼睛,喉結滾動,似乎有未說盡的話。

幼安紅著眼眶,小聲說:“哥哥,我已經長大了,不能總讓你照顧我,我一個人也可以好好的,我想留下來。”

紀忱瞪著她半天沒說話,好久才道:“吃藥了嗎?”

一旁周津延看向幼安。

幼安快速地點頭:“吃了,吃了。”

紀忱笑了笑,再揉了揉她的頭,轉身朝馬匹走去。

周津延眼風朝身側掃了掃:“護送紀大人去兵部。”

紀忱沒有回頭看幼安,帶著霖伯和一眾持刀的護衛離開了。

幼安待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喉嚨中溢出了一聲哭音,哥哥肯定生她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