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幼安都沒有想到短短一年內她就經歷了兩場國喪, 而她也從紀家二姑娘變成了皇祖太妃,都成祖母輩兒的了。

她心中變扭,有些抵觸這個稱謂, 但喪禮期間儀式繁瑣,人員復雜,來來往往間聽著聽著就習慣了。

唯一的好處就是她輩分高, 有些儀程她不必到場,就像哭靈也只要先帝嬪妃和命婦們到場,而她只大殮當日著素服去了一趟。

幼安隔著人群找到阮綰, 趁著用膳時,讓珠珠帶她去了自己的吉雲樓。

“綰綰你怎麽都瘦了?”幼安一邊給阮綰盛湯, 一邊問她。

阮綰捏著絹帕掩唇輕咳了兩聲, 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前些日子下雨, 天氣突然涼下來,睡覺時沒注意, 不小心著了涼。”

“這怎麽能行,前幾日哭靈你也去了?”幼安看她, 細長的黛眉蹙起。

阮綰自然是要去的,她寬慰道:“只是一些小毛病,沒有大礙。”

幼安搖頭, 她都不知道自己臉色有多差,她往常最羨慕她紅潤光澤的氣色了。

“哪裏就沒有大礙了?接下來還有各種禮拜呢!就是小病才要好好養著的,要不然拖著拖著就成了大病了。”

幼安身體底子差, 常有些小病小災的,最是知道生病有多難受,阮綰健健康康的才好呢!

幼安將手裏的藥膳湯碗放到她手裏:“你多喝一些。”

往日多是阮綰照顧她,這次輪到幼安了, 幼安還特地將湯藥上的油花撇去。

“怎麽是葷的?”阮綰沒什麽食欲,但又不想辜負她的好意,嘗了一口,愣住了。

幼安心虛地輕咳一聲:“咱們悄悄的!”

見阮綰要放下湯碗,幼安才不許她這麽做:“你現在就是要多補補,你喝嘛!沒關系的。”她跟著周津延學壞了,她和先帝又不熟,憑什麽要為他服素受孝。

素月在阮綰身後也跟著勸道,她們姑娘染了風寒,每日天未亮就要進宮哭靈,吃不好睡不好,這麽折騰下去,身體遲早要垮的。

“就一點點湯而已,你在國公府,有那麽多人看著,不好不守規矩,但喪儀期間你進宮到了我這裏,就要聽我的。”幼安有些霸道地說道。

手裏給她挑了燉的香爛軟糯的肉放到她碗裏。

阮綰看著碗裏的食物,抿唇兒沖她笑,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幼安,謝謝你。”

幼安臉頰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嘴角翹一翹:“誰讓我是姐姐呢!”

從吉雲樓出來,阮綰眉眼間的郁氣都散了一些。

素月說:“姑娘往後沒事兒,可以多來娘娘宮裏坐坐的。”

“平日裏我來得還不夠多呀?”阮綰輕聲說。

素月笑了笑,也是她傻了,她們姑娘再怎麽和容太妃要好,容太妃住在宮裏,也不方面時常進宮的,她就是太想她們姑娘開心一些了。

“太妃娘娘還說要教您推骨牌,打馬吊呢!您都答應了,總要來學的吧?”素月說。

連續下了好幾場的雨,今兒難得出了太陽,但也藏在陰雲中,日光微弱,風稍稍一吹,便被擋住了,阮綰擡眸瞧了瞧,咳嗽了兩聲,低語:“我記得,有機會就來,你不要擔心我。”

素月嘆氣,她怎麽能不擔心。

阮綰和素月往回走,瞧見顧老夫人正和幾位夫人說話。

腳步遲疑,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絹帕,走過去,給各個夫人福了禮才站到顧老夫人身旁。

“等顧大將軍成了親,有人幫你管理內宅你就能輕松了。”有老夫人說道。

顧老夫人看了阮綰一眼,面帶輕愁:“哎!”

阮綰臉色微白,整個心都跟著老夫人的話提起來了。

顧老夫人這才說道:“他啊!他一心撲在公務上,不提也罷。”

“顧大將軍身居高位,自然與尋常人不同,但後宅還是需要人打理的,親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幫著相看,還指著誰來過問。”

顧老夫人握著這位老夫人的手,拍了拍,感嘆:“兒孫自有兒孫福,再說我有兒媳婦陪著呢!”

那位夫人看向阮綰,掩唇小聲笑著說:“這孩子也是個懂事的,跟在你後頭安安靜靜的,瞧著就讓人歡喜。”

顧老夫人點頭附和:“別看她話不多,私下底孝順著呢!我素來把她當女兒疼。”

阮綰低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一直到夜深了,從宮中回府,顧老夫人與阮綰同坐一輛馬車,她捧著茶盅說:“你瞧見了,京城上上下下,多少雙眼睛盯著他。”

“他只稍不留神,走錯一步,前面等著他的是萬丈深淵呐!”

阮綰想捂住耳朵,她不想聽,可她清清楚楚的明白,顧老夫人說的是實話,她的存在好像就是一個錯誤。

她就是顧錚的萬丈深淵。

*

素月將長案上的酒壺都收了,給阮綰肩頭披上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