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幕

時間過得不緊不慢,像漏勺裏的水,無聲流動著。

劇組每天周而復始的開工、上工、收工、開會、盤賬、驗算。

眨眼,《時間》在無錫的拍攝期程過半,接近尾聲。

——

八月,立秋。

正趕上邵愁歇生日。

為慶祝導演生日,也為了犒勞辛苦多月的工作人員,劇組提前收工,聚餐烤肉。

今天正巧在拍攝外景,外景燈與戶外用具全是現成的。

劇組人員對聚餐的熱情又是空前高漲,三兩下臨湖搭起了燒烤架。串肉的串肉,洗菜的洗菜,沒多久,就有模有樣的熱上炭,開始呲呲的烤起肉來。

沈千盞一向是坐享其成的。

她心安理得的窩在小涼椅上,聽隔壁兩個男人的交談。

這一個月,季清和除了必要的會議,極少出差。

明決代他回北京坐鎮公司,他便安心地留在無錫當個閑散的幕後老板。

劇組的生活枯燥。

除了演員融進角色裏,每天都像在體驗另一種人生外,對其余的工作人員而言,拍戲的周期漫長,流程反復。要不是還有一部手機能夠連通世外,真跟身處原始小社會一樣,與世隔絕。

這種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和諧工作環境下,免不了的,要滋生些友情、愛情和炮情。

季清和與傅徯就屬於第一種。

傅徯對鐘表頗有鉆研,除此之外,傅徯有位哥哥傅尋就常年與古玩文物打交道,他耳濡目染的,對清代乾隆年間的藏鐘也產生了十分濃厚的興趣。

一到拍攝間隙,他便向季清和請教如何判定古鐘的收藏價值。

沈千盞對長得好看的男人尤其寬容,傅徯這長相,與季清和並肩而立,哪怕面前不是煙波渺渺的臨江湖,而是條“芬芳撲鼻”的臭水溝,她都覺得賞心悅目。

顏狗的世界,就是這麽簡單又純粹。

——

沈千盞吃上烤肉沒多久,為了替邵愁歇準備生日驚喜而消失了一下午的蘇暫也終於出現了。

除了蛋糕、鮮花外,他還沿江在堤壩上擺了一排煙花。

等著邵愁歇閉目許完願,吹滅蠟燭的那刻,江對岸禮花齊放,絢爛奪目,一瞬間所有人如墜夢中,頭頂大片大片的煙花,似流蘇般墜下,閃耀迷人。

河岸邊,歡呼驚叫聲乍起,一下從白日過渡到黑夜,陷入了喧鬧的夏日狂歡。

沈千盞含笑望著眼前的這一切,有那麽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制片生涯就此定格也挺好的,今晚的氣氛不比任何一個頒獎舞台遜色。

這念頭剛起,她忽的又想起自己還沒還完房貸的大平層,以及心心念念想換很久的新款梅賽德斯。

那還是定格在頒獎舞台上更值錢些……

她若真止步於此,誰替她奢侈的追求買單?

正做著夢呢,眼角余光瞥到隔壁的金主爸爸,沈千盞立刻正色,撇清亂花經費的嫌疑:“蛋糕和花走的公賬,煙火是蘇暫自費的,我沒批條。”

蘇暫聽到自己的名字,以為沈千盞叫他,銜著串烤肉就小跑著過來了:“盞姐,你叫我?”

沈千盞瞧著他跟條小奶狗一樣招人得緊,剛想伸出手去擼擼狗頭,手才擡起,就被季清和不合時宜的輕咳聲打斷。

兩人在劇組眾多雙眼睛下談戀愛,早談出了一股流詩寫意的默契。

通常,咳嗽代表不允許,清嗓子代表注意言行尺度,撩頭發是需要救場,摸鼻子是準備撤退。

除以上這些行為藝術外,還有不少眼神、語言上的小機關。

也不是哪方刻意定下的,就自然而然,熟能生巧地打起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小暗號。

沈千盞訕訕的,轉頭看了他一眼。

這一眉來眼去的,落在蘇暫這種毫無情趣的小奶狗眼裏,就成了□□裸的“畏夫”。

他邊咽下烤得半生不熟的牛肉,邊酸道:“盞姐,你跟我季總在一起後,這地位是直線下降,連跟我多說兩句話都要看他的臉色。”

沈千盞和季清和的事,想瞞過蘇暫,壓根不可能。

年後無錫大雪,季清和跟明決冒雪前來送物資那會,他就單方面認定了這兩人有一腿。更別提進組後,他住在沈千盞隔壁被迫聽了多少次少兒不宜的墻角……

這板上釘釘的事實,都不用沈千盞一字一句當面承認。

蘇暫剛說完,季清和就不鹹不淡地掃了記眼風過去。

他對蘇暫的威懾力就如鷹追兔,是強者本能的壓制,而蘇暫對他的恐懼與敬畏也是源於弱者天生的臣服。

都用不著季清和開口,他立刻不敢再造次,老老實實的吃他的烤肉串。

沈千盞也是有了季清和後,開始享受這種被人護著的感覺。見狀,怕給蘇暫幼小的心靈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隨口轉移了話題,問起蘇暫下午的準備過程順不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