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師亦然(第3/4頁)

可沒有一次,像如今這般讓他不適。

懲戒堂外的景物比其他地方破敗許多,總顯得蕭條,縱使後來常雲令人在兩旁栽滿了綠樹紅花,反倒突兀極了,顯得懲戒堂更加古怪莫測。

金秋已過,凜冬將至。

帶著寒意的晚風吹散了玄寧的難得升起的惘然,他擡起頭,凝視著用黑玄鐵打造的牢房。

往常,玄寧從未如此仔細地觀察過這間屋子,因為裏面關押著不是高階妖獸,就是叛徒細作,偶有些犯了錯的弟子。

這些不值一提的螻蟻,從來無法博得高不可攀的玄寧真人垂眸一顧。

如今不同。

這裏面,還關押著玄寧最愛的弟子。

……

帶著掌門令牌,玄寧一路暢通無阻,十分順利地到達了關押著盛鳴瑤的牢房前。

“甲”字號房,名為錮風,這還是曾經常雲給懲戒堂細細劃分重建時,玄寧順手提的名字。

兜兜轉轉,這兩個字,如今看來到似無聲的嘲諷。

這一次,玄寧沒有沉默多久便推開門。

被鐵鏈束縛禁錮的人像是半點沒有知覺,垂著頭,毫無聲息的模樣幾乎讓人以為她已經死去。

若不是在玄寧靠近時,那忽而顫動嗡鳴的鎖鏈,就連玄寧都會盛鳴瑤已被魔氣吞噬。

入魔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它的威脅並非可以計算、推測的‘某段時日’,而是被魔氣入體後的時時刻刻。

“我之前去了正殿,商討如何處置你身上的魔氣。”

“丁芷蘭說,有一種更為簡單的法子可以救你,就是以同功法的人為祭,移魂換命。”

說到這兒,玄寧頓了頓,迎上了盛鳴瑤的灼灼目光。

“我未同意。”

說完這句後,玄寧垂眸,右手手指不自覺地痙攣了一下。

沒能用最省時省力的方法救下自己的徒弟,這其實也是他玄寧的無能。

玄寧已經做好了足夠準備面對盛鳴瑤接下來的怨懟之言,可半晌,也未曾聽見盛鳴瑤抱怨一句。

牢房內仍是寂靜極了,不曾有一絲風聲。

玄寧似有所覺地擡起頭,和同樣看著他愣神的盛鳴瑤大眼對小眼,面面相覷。

到是盛鳴瑤忍著體內洶湧的魔氣,不解地試探道:“謝……多謝師尊?”

並非盛鳴瑤故作無知,實在是她委實不懂玄寧這又是來的哪一出。

也許是已經向掌門求情後,來自己這邊邀功?

這也完全不符合玄寧的個性啊?

盛鳴瑤心中猜測越滾越大,可讓同功法的人換命這種事,她壓根想都沒想過。

先不論和她修煉同功法的人,找遍修仙界,恐怕也就一個朝婉清,單單說著陰狠的法子,盛鳴瑤已經心中不喜。

為了自己活命,拖一個無關的人下水,這與劊子手何異?

再說了,正因盛鳴瑤之前受過這般屈辱,如今反倒不願再讓人經受這般折磨了。

至於朝婉清……總有一日,她會光明正大地站在擂台上打過她!

就在盛鳴瑤神遊天外時,玄寧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前,目光落在了盛鳴瑤的手腕、臉頰、甚至腳踝的傷痕上。

玄寧也不知自己在幹什麽,可他仍是仔仔細細地又將盛鳴瑤看了一遍。

曾經傲然不羈的神情此時顯露出了幾分疲憊,高高豎起的頭發也變得散亂毛躁,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顯示著主人如今的痛苦。

不算長的指甲有的已經因為用力而被掐斷,邊緣處坑坑窪窪,手指縫裏都染上了血汙。至於原先整潔的雪白色法衣早已破得看不出原狀,嘴角旁似笑非笑的嘲諷也已消失無蹤。

唯一不變的,恐怕只有盛鳴瑤眉宇之中的疏狂,與瞳孔裏總是暗藏著的灑脫傲然。

“丁芷蘭說有第二種方法,就是以藥物和入魔者自身的精神力抗擊魔氣。”

“而這樣的方法,能夠做到驅除魔氣者,不足千分之一。”

玄寧看著盛鳴瑤,忽而傾身上前,盛鳴瑤被他嚇了一跳,猝不及防地擡頭,可惜她如今眼前蒙著黑布,否則,盛鳴瑤定會十分驚訝。

——在玄寧如墨般濃稠的瞳孔中,此時正無比清晰地倒映著盛鳴瑤的身影。

“你覺得如何?”

玄寧輕聲問道,帶著涼意的話語似雪花在空中回旋,最後落在了盛鳴瑤的肩上,傳入了她的耳畔。

“很好啊。”盛鳴瑤順口答道,意識到這個回答太過隨意,又趕緊加了一句,“弟子……自當盡力而為。”

也不知道這句話戳中了玄寧哪個笑點,他先是微微揚起了嘴角,而後幅度越來越大,直至輕笑出聲。

真別說,玄寧這笑聲清清冷冷的,宛如碎玉在空茫月色下起舞,還怪撩人心弦的。

“很好。”

玄寧再次伸手摘下了盛鳴瑤蒙在眼上的黑布,沒有了束縛的盛鳴瑤猛地一擡頭,恰對上了玄寧壓抑深邃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