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盛鳴瑤(第2/3頁)

然而如今‘恢復’後的盛鳴瑤呢?

先不論她眼尾處留下的淡淡魔紋,單說那可以偽裝出的乖順怯懦的眼神,以及言行之中不自覺流露出的驕橫,就絕不該是‘盛鳴瑤’!

丁芷蘭著實無法理解面前此人心中所想,她見玄寧沉默,暗自搖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忍不住反問:“你究竟,如何看待盛鳴瑤?若只是如同對待樂郁一般,僅僅當做一個脾性相投、合了心意的弟子,你……?”

若是樂郁魔氣入體,你可會願意跪於殿內?

若是僅僅為了保住樂郁,你可會願意承受懲戒堂的九九八十一道戒鞭?

若只是因為樂郁,你可會為了他做到與多年和睦的師兄常雲爭執,甚至不惜自掀傷疤?

若是樂郁陷入混沌,你可會將一切細節,都記得那麽清楚?

……

若只是樂郁,你可會將上述所有,全部做到?

玄寧怔在原地,左手不自覺地勾起,上面似乎還留有一點細膩的余溫。

他的腦中驀地閃過了無數紛擾的情緒,暗潮乍泄之下如海嘯般洶湧,又像是人間佳節時綻放的煙火,極致絢爛,可短短一瞬後盡歸塵土。

千來年,玄寧都未曾經歷過此刻的茫然。

‘盛鳴瑤……我將她當做……’

‘當做……’

有那麽一瞬間,在玄寧眼中,就連有一只堅持的大道都變得模糊。

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可就連玄寧自己都不敢揭開謎底。

——可是現在,那個‘盛鳴瑤’已經消失了。

天空灑下的雪如煙如霧地在眼前飄搖,迷失了人眼,玄寧竟一時辨不清歸途。

就好像一個散漫的旅人,在經歷了無數致命搏鬥後,漫無目的的飄蕩在世間,突然看見了前方有熟悉光芒綻放。

這給了旅人莫大的希望,讓他的心臟又開始因為興奮而跳動,於是旅人費盡心機地翻越高山,跨過湖海,最後卻發現——

無一人等候,光團早已被大道熄滅,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獨屬於他的狂歡。

漫漫風雪中,玄寧緩緩將手抵在了心脈,卻沒有感受到一絲溫暖。

空中搖曳著的雪花打著旋兒地飄落,一時間,兩人借著蒼茫雪色,誰也沒再開口。

“罷了。”

片刻後,仍是丁芷蘭率先打破了沉默。

或許是玄寧此時的模樣太過茫然,飄落的雪花更為他添上了幾分寂寥之色,丁芷蘭竟覺得有些不忍細看,她心下嘆息,索性轉身揮了揮手,落下的明黃色衣袖上用金線細細密密地紋著一條小魚,看上去歡騰熱鬧。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你自己……多小心些罷。”

***

在與丁芷蘭分開後,玄寧再次回到了洞府之中,悄無聲息地落在了盛鳴瑤的面前,細細描繪著她此時的模樣,心中卻反復湧現丁芷蘭之前的話語。

【你究竟,如何看待盛鳴瑤?】

【若只是如同對待樂郁一般,僅僅當作一個脾性相投、合了心意的弟子,你……?】

當如何?

玄寧心中茫然,竟也不知曉答案。

前段時日,因著盛鳴瑤那雙與樂郁相似的眉眼,玄寧在入定之時,甚至都需時時刻刻地地方心魔入侵。

可自從盛鳴瑤出了事,他反倒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想起樂郁了。

[樂郁……]

這個名字曾是玄寧無往不利的修仙之途上最大的敗筆,玄寧總是羞於提起,更不願從旁人那裏聽見關於樂郁的軼事。

一直以來,樂郁帶給了玄寧太多的困擾。他的妖化像是一座標著‘失敗’的碑文,時刻嘲笑著玄寧的挫敗,更曾讓玄寧短暫地質疑過自己的‘道’。

“樂郁。”

細細聽起來,還帶著一股如釋重負,玄寧淡淡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並沒有如往日那般心魔頓起,反而覺得釋然。

然而清醒過來後的盛鳴瑤並沒有立刻察覺到玄寧此時的情緒,她剛剛掙紮著從那海晏清河的幻夢之中清醒,心臟正一陣一陣的抽痛,渾身乏力,甚至連經脈處都傳來陣陣刺痛。

正因如此,從盛鳴瑤的角度而言,方才的玄寧正俯視著她,口中呢喃著另一人的名字。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盛鳴瑤腦中嗡鳴,頓時又想起了昏迷之前的聽見的那句話。

【——她比不過樂郁。】

盛鳴瑤兀自一笑,逐漸笑出了聲,眼角的魔紋愈發妖艷張揚,在這情形下,顯出了幾分詭異。

這幾日裏,她與天道撕扯,時不時忘記自身,時不時又重新恢復了清明。

在盛鳴瑤偶爾回復清明的間隙,她逐漸能回憶起在魔氣入體時一些零散細碎的記憶,也能透過自己的身體,模糊地看到外界的事物。

不止一次,盛鳴瑤撞見玄寧對著自己的眼睛愣神。

那種怔然、迷惘、追憶——甚至淡淡的厭惡,都讓盛鳴瑤的心如墜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