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層夢塔(第3/4頁)

記憶的閘門轟然炸開,無數過去的回憶、另一時空的真容、甚至是千奇百怪的事情在盛鳴瑤腦內席卷而來,快得讓人來不及分辨。

細碎的回憶如同夾雜在風中的低語,在鉆入了旁觀者的耳畔後,很快就會纏繞在她的心頭。。

身旁分明是空無一物,然而無形之中卻形成了一個以她為中心的漩渦,風聲在此刻逆流而上。

時空回環,無數的景象於盛鳴瑤腦海中顯現。

自從盛鳴瑤在靈戈山巔之上一躍而下後,她已經許久許久未曾想起這個時空原本的故事進程了。

眼下,獨立於時空漩渦之中,她窺伺到了所有‘本應該’發生的一切。

大荒宮身為妖族會被天道作為祭品,而窺伺天機的田虛夜並不甘心如此,因此在魔界來犯時,與其他長老聯手,拼死反抗——

在那個時空,許多盛鳴瑤熟識之人都沒有了蹤影。

不僅如此,就連大荒宮腳下的林鎮也會在禍月掀起的一場浩劫中,被洪水湮滅,連帶著死傷無數,甚至會牽連起純戴劍宗與大荒宮的舊怨。

其余剩下的門派太過紛雜,這一類的景象環繞在盛鳴瑤的身側,那群幾乎辨不清面容的普通人在畫面中尖叫哭泣。

這一切的畫面皆是無聲無息,沉寂得不值一提。

盛鳴瑤看明白了。

怪不得雖然名義上為‘凡塵界’,天道卻沒有徹底將凡塵與修仙之人隔絕開。

天道在以他們為養分,它迫不及待地讓修仙之人汲取凡塵中的汽運,又將其轉化為養分,最後化為己用。

至於那些一次又一次,膽敢反抗天道的人皆化為靈體,被徹底地隔絕在此方世界之外,再也無人會記得他們姓名。

在磅礴浩瀚、不可違逆的天道面前,凡人的悲歡離合是那般渺小,渺小的近乎於愚蠢和可笑。

然而盛鳴瑤不知為何,卻半點移不開眼。

她的眼神緊緊地鎖在那一個個面容模糊,卻分外鮮活生動的小人物上,似乎有什麽情感在與之一道復蘇。

在一片無聲的喧囂中,突兀地多出了一個白色的影子。

是蒼柏。

盛鳴瑤看到了他的曾經。

蒼柏被樂氏族人騙入了血陣,他的右眼被樂氏族人剜去,龍骨也被他們毫不留情的抽離身體,這群人不顧曾經對他們施加恩惠的龍在血池中痛苦的嘶吼,他們的眼中閃著貪婪癲狂的光芒,又生生撕扯下數片龍鱗,幾乎要將龍血抽幹——

這可是龍啊!

哪怕曾經高高在上、俯瞰眾人的龍,落到如此地步,還不任由我們宰割!

盛鳴瑤看見,蒼柏被放置在了血池中央。

瑩白色的龍尾無力地垂在了池底,熠熠生輝的金色眼瞳一只變得黯淡無光,另一只早已被人剜去,只剩下缺失的空洞。

樂氏一族的瘋狂足以令所有目睹這一切的生靈膽寒,可偏偏他們有族人在做完了這一切後竟然飛升,與天道相融,又將蒼柏的龍骨掩埋在了靈戈山巔之下,形成了陣法,汲取蒼生之靈力,以供己身之驅使。

不止如此,龍族的骨、血,盡數被拋散在這片大陸上,作為無窮無盡的養分,甚至以他們為威懾,禁錮住了修士的修為,這才是修士們築基容易,往上卻難的緣由所在。

樁樁件件,他們的行徑堪比最陰冷的地獄厲鬼,令所有的知情人發指。

所以曾經的蒼柏才會那麽討厭人類,他的厭惡的根源,來自於曾被背叛的恐懼。

……

盛鳴瑤緩緩擡起眼。

窗外的月色不變,有幸投射進屋內的月光仍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對著溫和的月色,盛鳴瑤忽而想起,蒼柏說她是月亮,是獨一無二的。

同樣的,月亮布滿人間塵世,也只能找到一個蒼柏。

盛鳴瑤唇角上揚,她將目光移到了清明鏡中,只見自己的容貌清晰無比地在其中呈現,完美到沒有分毫瑕疵。

並非如此。

一直以來,天道表現得都在刻意的淡化盛鳴瑤對原書的記憶,盛鳴瑤也都有所防備,因此故意在萬道會武贏了朝婉清,自以為已經險勝一招。

她錯了。

天道的目標遠非如此,而是刻意地在淡化盛鳴瑤關於‘現代’的那部分記憶。

它也差一點就成功了。

盛鳴瑤一手抵住下巴,像是在仔細欣賞自己的容顏,一手順著面頰的輪廓緩緩上移,指腹輕地劃過了這張完美無缺的面容,卻在左眼眼尾處重重一劃!

刹那間,眼尾處有鮮血流出,起先是一滴,而後又湧出了許多,直見原本無暇的面容都變得陰森,如果不看盛鳴瑤的眼睛,她現在的形象就如同地獄中索命的厲鬼一樣恐怖。

偏偏是這雙眼睛,偏偏是她眉宇間的鋒利狂妄,燃燒著塵世間的一切不公,破除了所有忍氣吞聲的妥協,能令所有活在地獄中的陰鬼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