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陶湘是在一陣“咯咯咯”野雞叫聲中醒來的,有喙嘴在不停叼啄著她臉邊的糕碎,身邊觸手都是柔軟的幹草,粗看十幾只野雞臥伏在她身旁,渾像是跌進了一個野雞窩。

好吧,其實就是一個野雞窩。

林子裏光線陰暗,陶湘伸出手看了眼腕表,快三點了,她暈過去整整將近一個小時。

還好傷得不是太厲害,暈得也不是太久,不然這荒郊野外的都不知道要怎麽回屯子,陶湘堅強慣了,也沒有怨天尤人。

趴在地上的陶湘一動,那些野雞也跟著騷動起來,但是並沒有跑開,而是依舊擠在她的旁邊,像是把陶湘當成了它們的一員。

原本背在背上的籮筐落在一旁,已被壓得變了形,陶湘抹了把額角的血漬,坐起身準備撈回來。

結果一起來才發現,自己的身下竟壓著兩只肥碩的死雞,儼然就是摔下的時候壓死的,倒黴地成了她的背墊。

陶湘的動作有些大,野雞群開始不安地鳴叫起來。

“是不是哪裏有雞叫?”陶湘頭頂的山道上忽然傳來一道中年婦女悶沉的聲音。

聽見有人,陶湘先是一頓,隨後心中一喜,剛準備要呼救,卻又聽得另外一個中年男子說話。

“別管了,專心趕路,免得去的時間晚了,多生變故!”

“等做完這一回,你要吃多少雞不成?帶你去國營飯店吃!”

那兩人腳步匆匆,這句話剛拋下,下句話就已經漸不可聞。

“也是,那三個可是水靈靈的大姑娘,這回可得能好好掙上一筆了……”

陶湘這才琢磨過來,那兩個鐵定不是什麽好人,不是人販子,就是老鴇,現在正要去幹著壞勾當。

想起這世道外頭壞人多,陶湘也不敢再磨蹭浪費時間,將兩只死雞往籮筐裏一塞,便囫圇背上往山道上爬,“咕咕”直叫的野雞群漸漸落在了她的身後。

從日落到天黑,背著兩只雞的陶湘一路往旮沓屯走,終於隱隱能看到屯子裏的火光,甚至還依稀聽見了一些人在呼喚她的名字。

陶湘放下心來,可還不等她加足腳力繼續往前走,卻看見一行人正摸黑疾步迎面而來。

“姑娘們放心,我跟我家那口子都是客運車開慣了的,保準把你們都送到家門口。”頂頭一個婦女打著包票。

陶湘定睛一看,後頭跟著的正是黃自如等三個女知青,而那個婦人的聲音也熟得很,像是之前聽見過的。

“你們別跟她走!”陶湘顧不得其他,連忙好意上前阻攔,“他們是人販子!”

“呀!陶湘?你怎麽在這!大家夥都在找你呢……”最後面的一個女知青驚訝地叫道。

如果說女知青們的出走計劃是預謀已久,那陶湘的失蹤就是碰巧而為,屯裏人為了找陶知青幾乎全員出動,她們今天差點沒走成。

“我為什麽在這下次說,現在你們不能跟她走,她不是好人!”陶湘堅定地攔在路上。

聽到陶湘如此斬釘截鐵,後頭兩個女知青抱著自己的小包袱有些猶豫,她們本就心神不定,全靠黃自如拿主意。

“你這小姑娘怎麽這麽說話的?張口閉口人販子,你也不去道上問問,我張鳳娥走南闖北拉人運貨這麽些年了,有誰不認識我?”那個中年婦女顯得十分生氣。

如果不是陶湘聽見過她在山道上說的話,指不定還真要冤枉了她。

陶湘當即就想反駁,卻不防被中年婦女堵住了話頭。

“快點,你們還走不走了,不走我可走了!”張鳳娥對著身後三個女知青說道:“我先說好,這錢不退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片嘈雜的人聲忽然臨近,屯裏人似是找過來了。

與張鳳娥並排站在前頭的黃自如心裏一著急,上前使勁將陶湘往山道下一推:“我們快走,不然來不及了。”

別的女知青阻止不及:“可是……”

黃自如的動作出人意料,陶湘連躲都來不及躲,直直被推進了山道下的某處一人高的坍坑裏,一時只聽得一行人迅速離去的聲音。

而屯裏人的動靜也很快消失了,他們並沒有找過來,不知又去哪尋了。

獨自呆在坑底的陶湘只道是流年不利,她朝外喊了幾嗓子,但是並沒有引來回應,外面重新恢復了寂靜。

坑底空空蕩蕩,是陶湘剛剛掉下來時才弄塌的洞,沒有任何可以借力上去的地方,她嘗試了許多次,決定將空間裏那四十斤煤餅弄出來踩著上去。

這樣對煤餅無疑是糟踐了,踏碎的不止一二,可陶湘此時顧不得心疼可惜,丟開背著的籮筐,一塊塊堆高了,踩著開始攀爬。

然而還是不夠,她身體疲乏得很,根本沒有什麽力氣。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不知過了多久,秋月彎起了一道鐮刀,有銀白色的清冷撒進洞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