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訪(第2/5頁)

寶生還知道這人是喜果婚慶公司老板李星星的中學同學,做婚禮主持人這份活兒,是兼職。

所以,對寶生來說,這個忙,好說,只是待會兒自己替他上場,得想個說詞向來賓解釋一下,這也不難,因為平時也有過,有套路的。

馮凱旋手裏拿著那個碩大的“凱蒂貓”造型的喜糖禮包,打了個車,直奔城東的“豐荷家園”小區。

“豐荷家園”那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是馮凱旋跟朱曼玉結婚那年按揭買的,82平方米,放在今天,可買不起了。若按今天的價,已經到400多萬了,好大的數字,只是自己住著,也不覺得自家有這錢,還是沒錢人的感覺。

自己住著的房子是家,而不是錢,只是,“豐荷家園”那房子還是不是家呢?

馮凱旋看著車窗外掠過的街道、樓宇,夜色中的萬家燈火,心裏想著這惱人的問題。

沒錯,那房子現在是朱曼玉平時一個人在住,只有在雙休日和各種節假日,他才回去跟她住一起,當然,這是演給兒子馮一凡看的戲碼。

若算一下,兒子馮一凡看這戲,也已看了兩年了。

因為分居是從前年他上高中住校後開始的。

這兩年來,馮凱旋、朱曼玉平時各住各的,雙休日回家演戲。他倆的感覺是,這出戲演得還行,至少到目前還沒破綻,若論演技,可以當影帝影後了。

當然,這出戲也快演完了,再熬一年,明年等兒子高考後,就可以跟他好好說:爸媽要分手了。

辛辛苦苦演這出戲的目的,你懂的,說了誰都懂的,誰讓咱是中國人呢。中國人家裏若有一個高中段的小孩,你做爹媽的自己那點事兒就往往比鴻毛還輕了,因為高考就橫在面前,得先讓道。

所以,你現在怎麽可以跟兒子交這個底呢?交底就意味著有可能搞砸,小孩心態、情緒若被搞砸,致使高考考砸,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所以,朱曼玉咬牙切齒地對馮凱旋申明:你要住出去就住出去吧,越遠越好!但如果泄露了,穿幫了,我跟你沒完。

馮凱旋心想,你還跟我沒完呢,你不是早想完了嗎,我們早完了。

是的,是早完了。

結婚後,就感覺不太搭。

不搭到仿佛每一陣風過,都能引來爭執,吵到兒子都高中生了,還沒磨合好,反而磨出了彼此間的鄙視和相互折磨,於是都累了,想定了:分了吧,因為不快樂,因為三觀好像就從沒同過。

是的,三觀不同。

本來,不同就不同嘛,又不是有了小三,同床異夢,放這年頭,沒小三,沒婚外戀,僅因三觀差異鬧離婚,這認知境界是不是高了點?都17年過下來了,如三觀不同,給對方不同的空間就得了,人家夫妻也不是三觀都對上了才能過下去,過日子嘛,又不是做學術。

說是這麽說的,但在馮凱旋看來,朱曼玉可不是這樣的性格,這女人在外面文文弱弱、好說話,但在家裏,她的心急勁兒是有侵略性的。比如在家裏這女人永遠在批評他,永遠在責備他,訓他,以致使她自己像一片情緒的烏雲,令他每次回家進門前,對著房門,都要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然後才進去,如同進去面對自己每天在這生活中的對立面。你說,有啥意思呢?

這些年在她的責備聲裏,他能感覺到她那份透徹的瞧不起。

這瞧不起,又催生了她對這個家、對他、對兒子,在這個飛奔社會中對未來處境的心急。她對他的指令,隨著他的拖延和缺乏行動性,而具有了“扶不起”的痛感,並強化了她情緒上的侵略性,於是,在爭吵中烘托出了三觀的差異。

比如她認為他沒什麽用,做什麽都做不好,在出版社別說沒混上去了,甚至都沒站住,反而從一個編輯淪為了一個校對。

其實從編輯變成校對,這也是有原因的。他對她說明:我是部隊轉業的,因為在部隊時會寫寫畫畫,所以這才被安排到出版社,這放在十幾年前轉業那會兒是相當不錯了。這些年我也沒不盡力呀,但現在你看看單位裏進來的年輕人都什麽學歷,碩士博士海歸,現在又都是電腦、新媒體什麽的,差距是有的……

她犀利地說,你們單位的小毛,原本一中專生,如今怎麽是部主任了?夏偉也是轉業的,他進出版社比你還晚呢,人家怎麽是副總編了?

他承認人家會折騰,會卡位,位子卡對了,後面的平台和機會就不太一樣。不過,人與人本來就是不一樣的,夏偉能喝會說,會交朋友,卡的是發行位,而小毛是做印務的,每天往印刷廠跑,能拉得下臉來管質量,工廠的人怕他怕得要命。

朱曼玉最惱火的就是但凡自己有看法,他都有借口。

她尖銳地提出:這年頭沒人跟你找理由,這年頭人自己往前奔都來不及,巴不得你有一堆理由磨蹭在後面。這年頭傻子都看得出來,人除了做事,還得會來事,會跟頭兒溝通,而不是窩在角落裏當烏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