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遊 第二章夜探洗墨江(第2/4頁)

一個小小的念頭從她心裏升起,周翡心想:我學她一點不成嗎?

繼而她雙目無神地盯著李妍看了一會兒,想象了一下自己坐在地上抱著個荷包嗷嗷哭的情景,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戰,感覺李瑾容恐怕會找根狼牙棒給她治治腦子。

李晟站在一邊,在李妍的哭聲裏輕輕活動著自己震得發麻的手腕,神色晦澀難辨。去年冬天,他練劍遇到了瓶頸,便四處散心,走到後山時,正好遠遠地看見陪著病中的周以棠出來散步的李瑾容,李晟本想追上去問候一聲,不料意外聽見順風傳來的幾句話。

李瑾容頗為發愁地對周以棠說道:“這孩子資質不算上佳,那倒也沒什麽,慢慢來就是,可我怕他毀在心思重、雜念太多上,又不知怎麽跟他說……”

周以棠回了句什麽,李晟沒聽,姑姑這隨風飄來的只言片語好像一根鋼釘,毫不留情地戳進了他心口。

李瑾容雖然沒有指名道姓,李晟卻知道她說的必定是自己,因為在她身邊長大的總共就只有三個人,倘若周翡練功時膽敢分心,早就挨揍了,大姑姑才不會在背後發愁不知怎麽說,而李妍是個年幼無知的二百五,跟“心思重”八竿子也打不著。而最打擊李晟的,還是那句“資質不算上佳”,他從小自詡為天之驕子,事事抓尖好強,恨不能人人說他好,人人挑不出他一點毛病,哪裏承受得起“資質不算上佳”這樣的評價?

李晟忘了自己那天是怎麽跑開的,想來幸虧那天後山風大,各處崗哨的人又都不在,李瑾容才沒注意到他的存在。

從那以後,“資質不算上佳”六個字簡直成了李晟的噩夢,隔三岔五到他腦子裏串個門,嘲諷一通,弄得他本就強烈的好勝心幾乎要炸開了。

李晟想,他資質不好,周翡資質很好嗎?

他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憤懣,非得勝過周翡一籌不可。可是他挑釁也好,擠對也好,周翡就是不搭理他,從不跟他發生沖突。平時互相拆招,她也都是點到為止,他要是故意逼迫,她就老老實實地往旁邊一退,全然是看不起他。久而久之,周翡的避退幾乎把這一點勝負心弄成了李晟的執念。

這回的事,李晟是故意要激怒周翡的。

他一擡手把李妍拎了起來,漫不經心地撣了撣她身上的土,將他那副偽君子的面孔重新掛起來,垂下來一個標準的似笑非笑的臉,對周翡道:“所以你今天這麽大的火氣,是怪我沒幫你去請姑父來嗎?阿翡,不是大哥不給你說情,你淘氣也太出圈,先生講書是為你好,再說他老人家說得有什麽錯?女孩子就是應該安安分分的,整天喊打喊殺的做什麽?你出身於四十八寨,就算將來嫁人了,有我在,誰還敢欺負你嗎?”

周翡站起來,緩緩挑起一邊的眉,她那眉形規整得很,天生像精心修剪過的,筆直地飛入鬢角。她冷笑道:“這話你怎麽不去跟大當家說?讓她也安安分分地在屋裏繡花算了,我是很贊同的。”

李晟不慌不忙道:“四十八寨以我李家寨為首,大姑姑畢竟姓李,當年寨中無人,是以她臨危受命……只是這些事勞動不到‘周’姑娘頭上吧。”

周翡當即回道:“多謝體恤,也勞動不到廢物頭上。”

她無意中一句吵嘴的話,卻正好點中了李晟的心病,少年城府還不夠深,李晟臉色驀地一沉:“周翡,你說誰?”

周翡感覺今天恐怕是打不起來了,因此將窄背刀往背後一掛,幹脆逞起口舌之快:“我說豬說狗說耗子,誰來領說的就是誰,怎麽,大表哥還要為畜生打抱不平嗎?”

李晟握著劍的手緊了又松,良久,他硬生生地擠出一個笑容:“既然你自負本領高強,敢不敢與我比試一回?”

周翡譏誚地看了他一眼:“現在不敢了,你妹要是去告狀,大當家非得剝了我的皮不可。”

“她不會,”李晟在李妍開口抗議之前,搶先說道,“我要渡洗墨江,你敢不敢去?”

“渡洗墨江”是四十八寨年輕一輩的弟子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口頭禪,跟“宰了你”和“改天請你吃飯”一樣,隨便說說而已,沒什麽實際意義。

而這話的來由,那就說來話長了——自打當年三寨主叛變,李二爺身亡,四十八寨就元氣大傷了一回,而這些年,外有南北對峙,多方勢力爭鬥更加紛亂復雜,四十八寨裏窩藏了不知多少朝廷欽犯,只好嚴加管控。蜀中多山,沿山路有數不清的密道與崗哨明暗相間,一方有異動,消息能立刻傳遍整個四十八寨。平時自己人進出都須得留底,什麽人,因為什麽事,去了多久,等等,來龍去脈都得齊全,以備隨時翻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令牌,上面有名有姓,盜取他人令牌也是不行的。未出師的小弟子是不許隨便下山的,至於何時能出師,都得是各家師父自己把關,師父不點頭,有飛天遁地的本事也不行——不過有一種情況例外,就是能以一己之力渡過洗墨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