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遊 第二章夜探洗墨江(第3/4頁)

洗墨江是整個四十八寨中唯一一處沒有崗哨日夜換防的,在東南端,兩邊高山石壁分隔兩地,中間夾著一條寬闊的洗墨江,是一處天塹。

當地有無數關於洗墨江的民間傳說,因為那江中的水不藍不綠,看起來黑漆漆的,居高臨下看時,像一塊巨大的黑瑪瑙鋪陳在地,當年老寨主在世時,曾經耗費無數人力物力,將兩側山壁間的樹木與突兀的大石塊一點一點打磨幹凈,兩岸的山壁好似兩面大鏡子,也被江水映照得漆黑一片,這樣一來,山壁非但攀爬不易,還能讓巡山的一覽無余。

就算真有人輕功無雙,能下到江中也無妨,洗墨江江心還有一位老前輩鎮守。不知他多大年紀,也不知他來自哪裏,周翡覺得自己出生時他就在那兒了,寨中人都叫他“魚老”,他是一位能鎮宅的神人,掌控著無數機關陷阱。

周翡記得她小時候,四十八寨進出還沒有這麽森嚴,有幾個倒黴的師兄不知吃錯了什麽藥,有門不走,非要探一探洗墨江的深淺,幾個輕功最好的下去了一次,第二天無一例外,都被麻繩綁著吊在了崖上。魚老十分追求規整,不但綁了,還將這幾個人腳下對齊,按照高矮個兒排成了一排,老遠一看,整齊得很,非常賞心悅目。

當時李瑾容一邊命人將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放下來,一邊開玩笑說以後誰要是能過洗墨江,誰就算出師。

這話一出,引發了一代又一代的弟子試圖渡江的熱情,可惜紛紛敗退,至今沒有成功的。

周翡聞聽了李晟這不靠譜的挑戰,不由得皺了一下眉,感覺他是沒事找事。李晟緊緊地盯著她,露出一個有點惡意的笑容,慢聲細語地說道:“怕了沒關系,我知道你也不是愛告狀的人,今天就當我沒說過,你也沒聽過。”

所謂“激將法”,有時候真挺厲害的,嘴裏再怎麽嚷“我不吃你的激將法”,心裏還是會氣得轟轟著火。往往越嚷著“不吃這套”的,心裏氣性就越大,周翡對半夜三更挑釁魚老沒有什麽興趣,理智上覺得李晟有病,感情上卻偏偏聽不得這聲“怕了”。偏偏這時候,攪屎棍李妍姑娘還自以為有理有據地開口道:“阿翡我們走,別理他,從來沒有人半夜渡過洗墨江,李晟你肯定是瘋了,四十八寨裝不下你了嗎?”

李晟十分倨傲地笑道:“天下何其大,四海何其廣!絕代高手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區區一個四十八寨,以前沒有人過得,我便過不得嗎?我偏要做這第一人!”

每個少年脫口而出這種豪言壯語的時候,都是飽含真情實感的,只不過沒考慮自己就是個小小弟子,如“過江之鯽一樣多的絕代高手”跟他一個銅板的關系也沒有。反正本領既然已經不能超然物外,至少視線還能好高騖遠,這樣一來,也讓人能有種自己“非池中之物”的錯覺。

周翡一邊覺得他很可笑,一邊又不由自主地被那句“天下何其大”攛掇了。於是她掃了李晟一眼:“我什麽時候撈你去?”

李晟不搭理她言語上的挑釁,只說道:“後天夜裏,戌時三刻。”

“哦,十五,”周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好日子,月光亮,萬一出意外,嚎兩聲,魚老也能看清楚你是誰。”

她沒說去,也沒說不去,伸手在李妍肩上拍了拍,十分有心機地將那臭丫頭的鼻涕眼淚又抹了回去,這才背著自己的窄背刀揚長而去。

然而不管李晟是怎麽打算的,天公十分不作美——這個月的十五是個陰天。

這天正值月黑風高,謝允安靜地伏在樹梢上,一呼一吸間,仿佛已經與大樹融為了一體。離他兩個拳頭遠的地方有個鳥窩,大鳥護著雛,一窩老小睡得正酣,絲毫沒有被旁邊這顆人肉樹瘤驚動。

突然,一陣風掃過,大鳥猛地一激靈,警惕地睜開眼。只見四十八寨中兩個正當值的崗哨自密林中疾馳而過。

四十八寨中人非親即故,都是父子兄弟兵,彼此之間有說不出的默契,那兩人隔著八丈遠對一個眼神,連手勢都不必打,就算是交流過了,隨即心有靈犀地兵分兩路,一個搜大路,一個搜小路,轉眼便雙雙沒了蹤影。

兩人走遠,大鳥才轉過頭來,歪著頭盯住謝允。謝允眼皮也沒動一下,安靜如死物,大鳥瞪著他看了片刻,認為這顆“樹瘤”除了模樣很怪之外,沒什麽問題,便放心地將頭往翅膀下一埋,又睡了。

密林間靜悄悄的,不知何處的蛙聲帶著促狹的節奏,與大大小小的蟲子嘀咕個不停,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方才的兩個崗哨忽地又不知從什麽地方躥出來,在原地碰面——原來他倆方才竟然是佯追。

兩人在附近搜索一番,鬼影子都沒找到一個。年輕些的便說道:“四哥,許是咱們看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