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四   綺色琉璃(第4/8頁)

他玩味地審視她,說道:“只是轉述眾人的說法。若我與一個女兇犯合作,豈不是太過不智?”

她輕咬著下唇,低聲問:“你真的相信我沒有殺害家人?”

他沒有回答,站起來走過水上曲折的小橋。

沿著燈光幽微的夾道小路,他們往燈火通明的樓閣深處走去。而天邊,也開始出現墨藍色,黎明真正到來。

黃梓瑕跟在他身後,聽到他緩緩地說:“是啊,因為我看過你的手掌,看出你沒有殺人。”

她怔了怔,然後立即挑出他話裏的紕漏:“你上次看我的手掌時,明明是說從我的掌紋中看出我毒殺了親人,所以才推斷出我的身份!”

“騙你的。”

“那你上次又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

“這個你不需要管,”他一句話便將所有話題停止,“你只需要好好地幫我將這張符紙背後的謎團揭發出來,你的任務就結束了。”

“那麽,你直接一一查看你身邊人的掌紋,不就可以查清一切了嗎?”她還是不依不饒地問。

“沒興趣,”他頭也不回地說,“因為,相比看別人掌紋,我還是比較喜歡看人扮小宦官。”

所以,夔王府悲催的小宦官黃梓瑕——不,應該是楊崇古,跟著王爺二進宮,去大明宮蓬萊殿,參與夔王妃的遴選。

雖然已是四月,禦苑盛開的桃李依然無法驅趕籠罩在宮中的陰寒。

“真奇怪,明明是建在向陽高處的大明宮,為什麽卻似乎比城內還要更寒冷一點呢?”

李舒白聽著黃梓瑕自言自語的嘟囔,隨口回答說:“因為這是內宮,是天底下最高貴的地方,也是日光最難照到的地方。”

此時他們正站在蓬萊殿的高台上,俯瞰著下面的太液池。

獵獵風中,整個太液池邊的花樹一株株搖曳起伏,就如一片巨大的花朵海洋,粉紅嬌白的波浪簇擁著碧藍的太液池。

這麽美好的風景,卻一點都不怡人,只覺得陰冷。

“各家閨秀已經來了十之八九了,不如王爺進殿去看看她們在談些什麽?”黃梓瑕問。

李舒白側臉看了她一眼,不疾不徐:“急什麽?”

黃梓瑕只好按捺住自己那顆想看京城美女的心,等著他發話。卻聽他問:“信物還好?”

“很好。”她打開懷中一直抱著的錦盒,看了一眼。全宮的人都在猜測,夔王爺給未來王妃的信物會是什麽貴重金玉或稀世珍寶,卻不知她抱在懷中的,是一枝開得正到好處的綺琉璃,比姚黃魏紫更珍稀的牡丹花品種。

黃梓瑕凝視著這朵嬌艷無比的緋紅牡丹,說:“今天早上我按照王爺的吩咐,守著它開放的那一刻剪下來。結果劉花匠不明就裏,跳腳咒罵我好一陣呢!說自己挖地道用文火木炭催了兩個多月,才終於開出來這一朵牡丹。這朵花一剪,稀世珍奇的綺琉璃今年算是沒花可看了。”

李舒白漠然道:“回去後撫慰一下劉花匠。”

“用牡丹花作信物,王爺可真是風雅。”黃梓瑕蓋好盒子,捧在手裏。

看李舒白神情淡淡的,毫無納妃的愉悅,黃梓瑕不由在心裏暗暗想,好花不常開,一時便凋謝,夔王李舒白這樣聰明的人,怎麽會沒想到這一層?估計只是因為,其他的信物可以妥善保存,以後若要反悔,再討還信物時須不好看吧。

她懷中抱著牡丹,想著前幾日見到的那張符咒,心裏不由得深深同情起那個即將被選中為夔王妃的女子來。

不多久皇後身邊的女官過來說,人數已齊,請王爺自便。

李舒白便示意黃梓瑕跟著她進內殿去。

本朝慣例,王爺擇妃時,一般候選人為朝中重臣的女兒或者世家大族的族女,皆是身份高貴的女子,所以自然並不會讓人一一審視擇選。擇妃前,雖然大家心知肚明,但也不會宣之以口,只在前殿設宴,王爺在後殿隔著屏風暗自察看。若有中意的,可告訴別人,那個閨秀便被請進後殿,受賜王爺親手交予的一件信物,問過姓名和身份,也不說其他的,但一切便都定下了。

黃梓瑕隨著李舒白進了偏殿。只見重重帷幔垂在殿中,前後殿之間的隔門關閉著,但上面有雕鏤的吉祥圖案,糊著茜紅的蟬翼紗。他在隔門口可以清楚看見前殿所有人,但前殿的人卻只能影影綽綽看見他大概輪廓。

大約是感覺到了他站在後面看著,各個閨秀的動作都有點不自然,唯有坐在皇後右手邊的一個少女從容自在,絲毫未有拘謹的模樣。

黃梓瑕的目光落在王皇後身上。她穿著雲霞紋飾的紅衣,容顏極美,一雙機敏而澄澈的鳳眼微微上揚,顧盼間有一種輝光仿佛從她體內透出,真正是容光照人。

她是瑯邪王家的第二個皇後,在姐姐去世之後進入當時的鄆王府,鄆王登基之後被立為皇後。她的年紀應有二十七八歲,但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