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八   傾絕天下(第3/7頁)

黃梓瑕趕緊應了,錦奴遲疑了一下,拉了拉黃梓瑕的手。黃梓瑕感覺到她手上全是冰冷的汗,虛軟無力。

她知道錦奴是無力抱著琵琶了,便幫她抱起,帶著她進了大殿。

待錦奴行禮之後,黃梓瑕將琵琶放在她懷中,又將玉撥遞給她,才走向王若。

她看見王若臉色蒼白如殘損的花朵,目光卻一直盯著地上,仿佛不敢正視面前的任何人,包括一個小小的琵琶女錦奴。

黃梓瑕在心裏輕嘆了一聲,收斂神情站在了她的身後。

身旁就是岐樂郡主,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岐樂郡主身上散發出來的陰沉氣息,讓她不由自主地轉頭看了一眼,卻看見岐樂郡主怨毒的眼神正落在王若的身上,仿佛自己的目光可以化為利刃,將王若刀刀淩遲。

見黃梓瑕看自己,岐樂郡主非但不收回目光,反而挑釁般瞪著她,那種理直氣壯的恨,簡直讓黃梓瑕心生佩服,不得不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趙太妃對王皇後笑道:“這位是教坊中新來的琵琶女,一手琵琶技藝天下無人能及,昭王最愛她的琵琶,說假以時日,必成國手。”

“是嗎?這麽年輕就是國手,難道真有驚人的藝業?”王皇後笑道,目光漫不經心地掃著坐在下側的錦奴。

錦奴抱緊了琵琶,微微躬身低頭,說:“錦奴不敢當。錦奴學藝不精,再怎麽強,強不過我師父去,她老人家才是真正國手。”

王皇後這才似乎有了興致,目光在她身上掃了幾眼,但也沒開口詢問。趙太妃則笑問:“你師父是哪位聖手啊?”

“她老人家是揚州雲韶苑的琵琶供奉,名叫梅挽致,不知道在座諸位是否聽過她的名字?我是她唯一的弟子。”

梅挽致,對於這個名字,黃梓瑕未曾耳聞,但聽到揚州雲韶苑這五個字,她心中不覺微微一動,想起陳念娘和馮憶娘。她們也是來自揚州雲韶苑——而這個琵琶女錦奴,居然也是來自雲韶苑,這事情有點湊巧了。

眾人對這個名字沒什麽反應,唯有趙太妃似乎十分喜歡她,笑道:“那一定是你天賦異稟,所以才蒙你師父青眼了。”

“正是,當時我年方五歲,家鄉遭了水災,我父母帶著我逃難到揚州郊外,一家人餓得奄奄一息,只好將我插了草標賣掉……”錦奴緊抱琵琶,靜靜說道,“當時我師父剛好經過,她在油壁車上偶爾打起車簾往下一張,一眼看見了我的手,便叫停車。她下來拉起我的手,仔仔細細看了一回,還沒看我的臉呢,便叫人拿了錢給我爹娘,將我買了過去。我師父對我說,錦奴,你這雙手,生來是彈琵琶的,老天生你,就為了這麽一件事。”

眾人的目光,自然都落在她的一雙手上。只見白皙而骨節勻稱的一雙手,手指極長,在一個女人手上甚至顯得指掌略微大了一點,但錦奴笑了笑,橫過琵琶在自己懷中,左手輕按琵琶頸,右手以玉撥劃過琵琶弦。

在這一瞬,她的手忽然不再顫抖,她的面容也湧起一陣淡淡的紅暈。她手指一動,撥弦的速度讓人簡直看不清她的手,淙淙的樂聲傾瀉而出,如大珠小珠滴滴墜落於殿內,而那一顆顆珠子卻又是粒粒分明迥異的,有圓潤的,有輕靈的,有通透的,有柔軟的,萬千感覺一瞬間湧動,高台之上,華堂之內,回音隱隱,尤其動人。

一曲終了,眾人都是久久沉浸其中,不能自已,就連王若也是許久才長出了一口氣。

趙太妃笑望著王皇後,問:“如何?”

黃梓瑕這才發現,滿殿人中唯有王皇後神情恬淡,此時聽趙太妃這樣問,她才敷衍道:“確實不錯。”

黃梓瑕想起別人說的,皇上極愛奢靡遊宴,而王皇後性情靜謐冷淡,對於歌舞遊宴之事並無興趣,看來是真的。

錦奴將琵琶放下,起身朝殿上行禮,說:“當年師父便說我的琵琶只有無盡繁華,沒有落寞寂定,想必這就是我此生技藝所限了。”

王皇後說道:“你如今年輕美貌,又在京城極盡繁華之中,領悟不到才是好事。”

趙太妃笑道:“皇後說得是,非經歷了大悲大苦,怎麽領悟落寞寂定?所以小丫頭這輩子不知道才好呢!”

錦奴又行了一禮,將要退下,趙太妃又說:“今日無事,索性你說說你師父,如今可還在揚州?她既然這麽好的技藝,什麽時候讓她來宮中給我彈一曲琵琶?”

錦奴勉強笑了一笑,說:“我師父已經去世了。”

趙太妃一臉惋惜道:“可惜了,我最喜歡琵琶,也曾經召當年曹家的後人進宮,但可惜曹家也已經人才凋零了。聽你的口氣,你的師父應該有驚人技藝?”

錦奴應道:“是。我師父的琵琶,當世無人能及。若太妃有意,我便為太妃講一講師父當年一件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