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燈暗 十四   長街寂寂

他們踏過水波般的燈火,穿過長安筆直寬闊的街道。這座世上最繁華的都市,千樓萬闕被燈火映得通明。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一回頭,看見李舒白正隔窗看著她。也不知他已經在窗前站了多久,見她回頭,他才微擡下巴,示意她進來。

黃梓瑕趕緊收好扇子,進了凈庾堂。

一室寧靜,茶香已散。景陽燃起了冰屑香,令人頓覺小窗生涼。

李舒白示意了一下對面的椅子,黃梓瑕便坐下了。

兩人隔窗見景陽已經走出院落,黃梓瑕便開門見山說道:“看來,三日內必須要將此案了解,否則遺體一旦出京入葬,便少了一大證據了。”

李舒白緩緩點頭,說:“你先放手去查,若實在不行,到時候交給我,反正不能讓遺體歸葬。”

黃梓瑕應了,然後又說道:“早上陳念娘來找我,我想如果沒什麽變故的話,三日內破此案,應該沒有問題。”

李舒白“哦”了一聲,看向她的眼睛也似有若無地眯了起來:“是嗎?今日陳娘說了什麽,居然進展這麽快?”

“第一點,我懷疑那具遺體……”她習慣性地又擡手去摸頭上的簪子,李舒白在她對面看著,見她的手按在鬢邊,又慢慢地放了下來,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

他的唇角幾不可見地彎起一點弧度,從抽屜中取出一個細長錦盒放在桌上,用兩根手指推到她的面前。

黃梓瑕疑惑地看著他,問:“什麽東西?”

“你看看。”他說。

“和本案有關嗎?”她拿過來問。

李舒白偏過頭端詳著桌上那條在琉璃瓶中靜靜遊曳的小紅魚,以一種不耐又冷淡的口氣說:“算是吧,為了讓你方便破案。”

黃梓瑕打開錦盒,只見絲錦的底襯上,躺著一支簪子。她疑惑地拿起來看,簪子長約五寸,下面的簪身是銀質的,前頭是玉雕的卷葉通心草花紋,除了紋樣優美細致之外,看不出什麽異樣,十分適合她這樣一個王府小宦官使用。

但簪子一入手,她便覺得重量不對,細細看了一下,立即發現了關竅。她按住通心草最下面的卷葉,只聽輕微的哢一聲,外面的銀簪脫落,裏面又抽出一支較細的白玉簪來,入手冰涼溫潤,光華內斂。

她擡眼望著李舒白,遲疑許久,才問:“是……送給我的嗎?”

李舒白嗯了一聲,依然看也不看她,口氣平靜淡漠:“你這樣老是去摸簪子,摸到了又不敢拔,我看著心煩。而且,你的頭發要是散下來了,容易被發現是女子,以後也不好處理。”

黃梓瑕卻仿佛沒聽到他冰冷的話,也不在乎他說厭煩自己。她收起盒子,望著面前這個人,真誠而鄭重地說:“謝謝王爺,這是我目前最需要的東西了。”

他見她要把盒子收起來,便說:“不知道工匠有沒有領會我的意思,你日常使用時是否方便。”

“剛剛試過了,很方便,工匠做得很好。”

他見她一臉惘然不覺的模樣,只能面無表情地提醒她:“不試用過怎麽知道?”

“哦……”她這才恍然大悟,反正她日常出外也不愛戴紗冠,如今頭發都是綰一個發髻就完事,所以她直接按住自己的頭發,先將李舒白送的簪子插進去,再將裏面原來那支拔出來,發型絲毫不亂。

她又擡手捏住簪頭,順著通心草紋滑下手指,在卷紋處一捏一按,裏面的玉簪拔了出來,外面的銀簪還在,絲毫無損她的發型。

“很好用,真不錯。”黃梓瑕贊道,然後擡起雙手摸索到銀簪開口處,又將玉簪插進去,輕微的哢一聲,鎖定。

黃梓瑕十分喜歡,也顧不得自己的雙手擡起來之後,袖子下滑,一雙皓腕全都顯露在外,只撫著頭上這支簪子朝李舒白微笑:“多謝王爺啦!以後我就可以隨時隨地推算案情了。”

“最好還是改掉你這個壞習慣。”他說。

黃梓瑕也不理會,又將中間的玉簪拔出,說:“按照陳念娘所說的話,我覺得本案又出現了至關重要的兩點。”

“是嗎?”李舒白給她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

黃梓瑕心中掛念著案情,也沒注意,接過來就一口喝下去了,然後才將簪子點在桌子上,定定地看著他,說:“那具出現在雍淳殿的女屍,不是王若。”

“嗯,上次你已經提過疑點。”

“但這次已經確信了——死掉的人,應該是錦奴,王爺也應該見過的,就是那個與昭王來往甚密的教坊琵琶女!”

“已經確定了?”

“基本可以確定了。我之前一直不太明白,女屍右手的異狀——在小指下的掌沿為什麽會有一層薄繭,到底是做什麽事情才會經常地磨到那裏——現在想來,那是使用琵琶撥子時,撥尾卡在小指下方掌沿上,經年累月,那裏的皮膚經常受摩擦,留下了一層薄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