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鸞缺 二  天降雷霆(第3/7頁)

薦福寺內沸反盈天,了真法師早已停止了講經,寺中弟子盡力維持秩序,衙門差役也在拼命叫喊,卻收效甚微。

身邊盡是鬼哭狼嚎的混亂,薦福寺內簡直已經成了修羅場,無數人在這一場擠踏中折了手腳、傷了關節。

就算有人提了水過來想要撲滅那人身上的火,也無法在這樣四散奔逃的人群中擠到他的身邊。所有人只能一邊擠踏,一邊眼睜睜看著那人在地上抽搐打滾的幅度越來越小,哀號聲也越來越輕,最後終於發出一聲扭曲得不似活人的尖厲聲音,便再也沒有了聲息。

薦福寺內狂亂的人潮終於逐漸散去,逃到大殿上、回廊下、魚池中的人們,有的撫著自己受傷的腿在呻吟,有的抱著自己脫臼的手臂咒罵,更有人頭臉受傷,捂著面頰遠遠避在旁邊,指著那具尚有余火在燃燒的屍體,顫聲說:“這,這是不是天譴?”

旁邊一個牙齒被磕掉的人滿嘴是血,憤憤地吐出一口血沫,說:“依我看,正應著了真法師說的報應,被雷劈了!”

“不知這是什麽人,平時做了什麽惡事,卻害得我們平白無故被波及,真是倒黴透頂!”

周圍的人哀聲一片,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禍事議論紛紛。

“我去看看那個人。”黃梓瑕見周圍的混亂擁擠已經過去,那邊也空出一塊,便轉過身,向著那個被燒死的人跑去。

倒斃在地後依然在燃燒的屍體,旁邊已經騰出了大片空地。爆炸後灑落一地的蠟塊幾乎都已經燃燒殆盡,只有一些碎屑余燼,多是鮮紅色的,靜靜散落在地上,仿佛是淋漓的血一般。

寺內的和尚正提著水趕來,一桶桶潑向火苗,但那個人早已燒得面目全非,不見動彈了。

陰暗灰沉的天穹之下,只剩得一根描金貼花的巨蠟靜靜矗立,旁邊一具焦黑屍體,一地狼藉殘余,顯得淒涼無比。

不知被擠到哪兒去的周子秦終於狼狽地趕回來,二話不說,和黃梓瑕一起蹲在這具水淋淋的焦屍旁邊,研究起來:“初步判斷是個男人。被燒成這樣了,身高……看不出;年齡……看不出;膚色……看不出;特征……看不出……”

黃梓瑕打斷他的話:“死者男,偏矮偏瘦,膚色較常人白皙,年紀不大,應該不到三十。身穿朱紅色絳紗宦官袍服,腰系黑色絲絳,初步推斷身份為宦官。”

周子秦看著面前這具焦黑的屍體,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崇古,你真是太厲害了!這麽一具燒得半焦的屍體,你居然看出來這麽多?別的不說,衣服早就全都燒光了啊!”

黃梓瑕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剛剛開始燒起來的時候,我們不都親眼看到了嗎?你沒看到他的身高體型年齡衣著?”

周子秦默默搖頭:“顧著我的魚去了。”

“那麽,他的聲音雖然淒厲嘶啞,但那種尖厲也絕對不似普通男人的聲音,你聽出來了嗎?”

周子秦繼續搖頭:“周圍這麽吵,我被淹沒了。”

李舒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他們身後,此時微皺眉頭,說:“嗯,他燒起來的時候,我也看到了,身體相貌衣著確如崇古所說,沒有差錯。”

周子秦沮喪地自言自語:“只有我沒看見啊……”

似乎是為了安慰他,李舒白又說:“不過,他燒起來之前,我也沒看到,沒注意到他當時站在那裏。”

“成千上萬的人,他一個站在人群中,個子又瘦小,當然看不到嘍。”周子秦說。

黃梓瑕卻眉頭微皺,略一思索,然後擡手將死者身旁的一塊令牌拿起來。

這塊令牌是銅質的,上面鉆出的孔洞中還殘留著他身上絲絳的灰燼。令牌被火熏得烏黑,但黃梓瑕拿在手中,一眼便看出上面鑄的五個字——“同昌公主府”。

“同昌公主府?”

李舒白看了看黃梓瑕手中的令信,微微皺眉:“難道是她府上的宦官?”

黃梓瑕將濕漉漉的令牌在手中翻了個個,看著上面精細的花紋,說:“這塊令牌,看起來像是真的。”

“嗯,內府的工藝,錯金交銀的字跡,外面的人仿造不來。”李舒白說。

周子秦則還蹲在那具屍體旁邊,一臉期待地望著屍體的胯下,自言自語:“怎麽辦呢……”

黃梓瑕問:“什麽怎麽辦?”

“平生第一次研究宦官的屍體,有點緊張怎麽辦呢?”

黃梓瑕無語地將頭扭到了一邊。

雨終於還是下起來了,一點兩點,稀稀落落。但那豆大的雨珠顆顆迅疾,砸在肌膚上,令人微覺疼痛。

三人避到薦福寺大殿的檐下。前面的講經台還搭建著,上面的供桌香案和蒲團卻都已經掀翻在地,狼藉不堪。台前不遠,是被雨水澆熄了的香爐,香爐旁邊的巨大蠟燭,一根已經熄滅,另一根只剩了中間殘余的半尺來長的蘆葦芯子立在那裏,周圍散了一地的碎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