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鸞缺 九  楊花蹤跡(第2/5頁)

他說著,將她手中那疊紙取過,翻看了一遍。

他看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掠過,然後交還到她手中,指著某一頁的一個名字,說:“這個人,你可以去詳細查一查。”

黃梓瑕低頭看去,原來是一個名叫錢關索的男人,今年四十二歲,身份是錢記車馬行的老板,那匹折蹄的黑馬,正是出自他的車馬行。

他在大理寺前去調查時如此回話——

                 此馬來自張掖,去年四月自霍家馬場購入。六月抵京,休整兩月後,於九月初送交左金吾衛。因膘肥體壯,訓練有素,還曾受過王都尉褒獎。至於馬失前蹄,這個是馬掌出事,與他運送的這一批馬絕對無關。

又問他與駙馬是否有過交往,他斷然否認,稱未曾有幸識得駙馬之面。

黃梓瑕微有詫異,問:“王爺的意思,駙馬出事的原因與那匹馬的來歷有關?”

“不,我的意思只是——”他的手指向後面那句話,“這個錢老板,事實上見過駙馬一面。”

黃梓瑕趕緊問:“王爺怎麽知道?”

“那一群馬運到時,王蘊邀請我及兵部一幹人等前來試馬。駙馬韋保衡當時也來了。我在試馬時聽韋保衡抱怨說,塞外人口音不對,送過來的馬得有一年半載才能習慣京城口令。當時場內外聽到駙馬話的人都在笑,但唯有一個帶著一群馴馬人的身材矮胖的男人若有所思。不久我便聽到京城笑談,說錢記車馬行的馴馬師傅們都在苦練官話,苦不堪言下有幾人還在街上大罵錢老板是個死矮胖子,所以我想,錢記的老板錢關索,必定就是那個男人了。”

黃梓瑕點頭:“嗯,大理寺的記錄中,其他人連替韋駙馬喂過馬都要供認,既然他隱瞞此事,想必另有原因。”

李舒白見她已經加以注意,便不再說話,只回頭示意工部的人把賬本都搬走,說:“我已臨時裁撤了幾筆開銷,湊出二萬五千多兩銀子,差不多夠整修一次全長安的水道了。”

工部尚書一臉苦笑:“多謝王爺,可……今年雨水必多,卑職怕這一次通水道的錢湊出來之後,過幾日暴雨再下,又總會有哪裏的水道會淤塞,到時候王爺還能幫我們再籌一次錢嗎?”

“一次就夠了,本王保證今年長安絕不會再堵塞,”他說著,回頭示意黃梓瑕跟自己回府去,“明日你叫上工人和負責人,本王自會宣布新條令,讓他們不敢再偷工減料,憊懶懈怠。”

黃梓瑕跟著李舒白回王府。

馬車在長安的街市上平穩地駛過,李舒白隨口問她:“剛剛不便問你,今日王皇後可有為難你?”

黃梓瑕苦著一張臉,說:“自然有。她居然讓我這樣一個小宦官幫她重返大明宮蓬萊殿。”

他輕描淡寫道:“這是讓你帶給我的話,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是……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事了。”

李舒白問:“特意找你面見,就為了讓你帶這麽一句話?”

黃梓瑕點頭。

李舒白微微皺眉。但他並未說出來,她也不能問,目光無意識地在窗外掠過。長安各坊一一經過,有些坊墻很高,有些很矮,最矮的,不過半人高而已。

所以,在經過大寧坊時,她看到窗外一掠而過的兩個人。

在大寧坊及腰的坊墻內,站在那裏的一個女子,那側面在已經濃重的暮色之中,輪廓略顯模糊,卻讓她頓時站起身,來不及叫阿遠伯,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幸好因為是在街市之上,馬車的速度並不快。她身手十分靈活,跳下車,一個輕微的趔趄便站穩了身體。

李舒白隔著車窗看了她一眼,示意跟在車旁的景毓。

馬車拐了個彎,緩緩停下來,在角落中等著黃梓瑕。

黃梓瑕貓著腰貼墻邊走到那兩個人所在的地方,靜靜地聽著那兩個人說話。

背對著墻壁的,是一個男人,聲音溫厚醇和,說道:“滴翠姑娘,你連帷帽都不戴,一個人跑到這裏來,是想做什麽呢?”

在深重的暮色之中讓黃梓瑕一眼便注意到的女子,正是滴翠。

而站在她對面的人,聲音讓黃梓瑕覺得十分熟悉,但此時她已經無暇去思索,只能屏息靜聽下面的動靜。

滴翠驚慌失措地站在那人對面,嗓音透露了她的極度緊張:“你……你找我幹什麽?”

他沉默望著她,許久才開口,卻不是回答她的問話,只問:“你是想要殺了孫癩子,對嗎?而你連帷帽都不戴,是準備不再回去了,是不是?”

滴翠一動不動,僵硬地站在他面前,一句話也沒說。

“剛剛離開的那個男人——張行英,他和你的來意是一樣的,不是嗎?”他說著,忽然輕聲笑出來,“孫癩子還真該在地下感到榮幸,居然有這麽多人在同一天為殺他而來,簡直成搶手貨了,真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