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鸞缺 十六  夜紋晝錦

“皇家對他不薄,如今已經是光祿大夫,放眼朝中無人能有他這般榮寵了,然而,就算站在了高位,始終意難平,不是嗎?”

辭別了鄂王李潤,他們在濃重夜色中踏上了歸程。

“你先回府,還是去大理寺?”

黃梓瑕毫不猶豫地說:“回府,帶點吃的去大理寺。周子秦和張行英還在那裏呢。”

他也沒有反對,只說:“回來後,我在枕流榭等你。”

黃梓瑕顧不上吃飯,到廚房提了食盒,坐王府的馬車奔向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崔純湛,因為公主的事情,已經趕往公主府。黃梓瑕一聽到這個消息,眼前似乎就看到了他那種慣常的仿佛牙痛發作般的神情。

大理寺丞範陽正當值,看見黃梓瑕過來,十分客氣地與她見禮,臉色至今還是青的:“楊公公,您說這事可怎麽辦呢,公主啊,而且還是聖上最疼愛的同昌公主,居然就這麽在街頭被殺了!”

黃梓瑕嘆道:“我們如今只能先等皇上的旨意再說了。”

範陽跺腳哀嘆,對於衙門的其他事務完全不在意了。就連黃梓瑕說要帶著食盒去找呂滴翠都不在乎,直接揮揮手讓她進去了:“子秦和那個張行英也在裏面,楊公公盡管進去吧。”

天色已昏暗,凈室內只有一個墻洞中點了一盞油燈,投下幽幽的光。黃梓瑕站在門口時,只看見滴翠和張行英緊緊靠在一起,那一小團跳動的火光在他們身上鍍上淡淡的光華,他們一動不動,只是盯著那點光怔怔發呆。

周子秦正蹲在門口,看見她過來,興奮不已地跳起來:“崇古,你來了!啊……太好了太好了,還帶了吃的來,我都餓死了!”

他接過黃梓瑕手中的食盒,興奮地走到裏面說:“張二哥,阿荻,不管其他的了,吃飯最大,來來來,先吃點東西!”

周子秦勤快地設下碗碟,把自己覺得最好吃的兩碗菜先放到滴翠和黃梓瑕的面前,然後又給大家發筷子。

夔王府的廚娘對黃梓瑕一向很好,給她送的都是最拿手的菜,可惜四個人都是食不下咽。

黃梓瑕望著滴翠,盡量用溫和的語氣說道:“呂姑娘,相信子秦也和你說過了吧,再度過來,是有些許小事,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們。”

滴翠怯怯地站起來,低聲說:“我……我沒什麽可說的,我早上都已經說過了……”

周子秦見她這樣驚惶害怕,趕緊擺手解釋,說:“別誤會、別誤會,張二哥是我們的朋友,所以你也是我們的朋友嘛,就當聊聊天了!”

黃梓瑕見滴翠的神情依然遲疑,便擡手拍一拍張行英的背,說:“呂姑娘,相信我們。好歹我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如果是大理寺的人過來的話,我怕你會更受驚嚇。”

聽她這樣說,張行英趕緊點頭,低頭安慰滴翠道:“放心吧,楊公公很厲害的,世上沒有她破解不了的疑案。我相信,只要你一切照實說,楊公公一定可以幫你伸冤的!”

滴翠擡起頭,目光深深地看著他,許久,給他一個勉強扯了一下唇角的表情:“可是……我沒什麽可說的,就是我殺了那兩個人。”

“對我們說謊,是沒有用的。”黃梓瑕打斷她的話,目光看向周子秦,周子秦會意,立即說道:“呂姑娘,孫癩子的屍體就是我經手檢驗的,屍體上的傷口,我記得很清楚。”

說著,他回身到外面折了一根樹枝給她:“呂姑娘,你就把我當成孫癩子,給我們示範一下當時的情景吧。你說孫癩子站在門內,於是你就舉著刀子,刺了他兩下,對嗎?”

“對……”滴翠手中握著那根樹枝,顫聲應道。

“那麽當時,你是怎麽刺的呢?”

滴翠猶豫著,看看張行英,又看看手中的樹枝,但終於還是舉了起來,向著周子秦的胸口刺下去。

張行英大急,正要阻攔,周子秦已經手疾眼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手阻在了半空:“呂姑娘,如果一個人面對著別人刺下去的話,傷口必定是從上而下的。可惜孫癩子的傷口,是從左至右的,也就是說,他是在向右側臥著時被人刺中的,傷口略向下傾斜,我們推斷,那個人必定是趁著孫癩子睡覺時,蹲在矮床前,揮刀刺入的,而不是像你所說,他來開門時被你刺中。”

“所以,若你堅持說自己殺了孫癩子,那麽請你告訴我們,你是如何在孫癩子睡覺的時候潛入他那個鐵籠般的屋子裏殺死他的?又是如何從門窗都由內反鎖的那個屋子裏出來的?”

滴翠呆呆地站在他們面前,無言以對。

張行英瞪大眼睛看著她,顫聲問:“阿荻?你為什麽要說謊?你為什麽要謊稱自己是兇手?”

“當然是為了你,張二哥,”黃梓瑕靜靜說道,“你以為她是殺了魏喜敏和孫癩子的兇手,而她以為你才是為了替她報仇、殺了那兩個人的兇手。所以,在她發現你已經成為被懷疑的對象,甚至也確實地影響到了你的前途之後,她選擇了犧牲自己,義無反顧地到大理寺投案自首,企圖頂替你的罪行,保得你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