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鸞缺 十七 玉碎香消
岐樂郡主、同昌公主,這些身份高貴的女子,生長在世間最繁華錦繡的地方,就像一樹灼灼的花,開了落了,卻終究無法結出果實來。
第二天一早,他們過去時,公主府已是一片哀戚肅穆。
下人們正撤掉重重羅帳,懸掛起白色帳幔;韋保衡也已脫下錦繡華服,換上了白麻衣。公主所停的閣內,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冰塊,以保住容顏,可如今終究是夏天,恐怕無法長久停放。
韋保衡親自到大門迎接夔王,含淚對李舒白說道:“韓國夫人說,她早年備了一具金絲楠木的棺槨,願先讓公主成殮。如今府中人已經去取了,不然,這天氣,恐怕……”
黃梓瑕的目光落在靜靜躺在那裏的同昌公主身上。她已經換了一身絳紫色密織翚鳥的錦緞衣裳,發髻上勻壓著已經修復好的九鸞釵,妝容整齊,胭脂紅暈,絳唇酥潤,顯得那原本鋒利單薄的五官倒比往日更鮮活美麗些。
黃梓瑕低聲問:“屍身可有人驗過嗎?”
“沒有,皇上如此神傷,誰敢提此事?”韋保衡說著,望著同昌公主的屍身,眼淚終於還是掉了下來。
黃梓瑕問:“奴婢是否可查看一下?”
“公公是皇上親自指定查案的,必定要看的。”韋保衡點頭道。
黃梓瑕向他告罪,走到同昌公主身邊,李舒白與韋保衡一起避到外面去。她將公主的衣襟解開,仔細查看胸前那個傷口。
已經被仔細清洗過的傷口,肌肉微微收縮,傷口顯得更加窄小。十分幹凈利落的一個血洞,對方一擊即中,直接刺傷心臟,公主在很短的時間內便死去。
他們趕到的時候,應該就是公主剛剛被刺中、兇手逃逸之時。然而在那之前,公主被劫持已經足有半炷香時間,那麽多人,她為什麽不大聲疾呼呢?那時她與兇手在幹什麽?
她又仔細查看了公主身上其他地方,確定再沒有其余傷痕,才將她衣服重新穿戴整齊,步出房門。
韋保衡問:“怎麽樣?”
“沒有其他異常,確是被人刺中心臟而死,傷口是小血洞,與九鸞釵相符。”她說著,又轉而看向李舒白。
李舒白會意,對韋保衡說道:“阿韋,我另有事情想要問你。”
韋保衡點頭,帶著他們往宿薇園而去。
就在經過知錦園時,黃梓瑕停了下來,問:“請問駙馬,可以讓我們進內去看一看嗎?”
韋保衡望著知錦園緊閉的大門,臉上浮過一抹驚詫與悲慟糅合的復雜神情,隨即搖頭道:“這院子,公主讓人封閉了,說是裏面遊魂作祟,要十年後余孽才清……”
“然而現在公主已經薨逝了,不是嗎?”黃梓瑕看著大門封條上同昌公主的印章,問。
“然而……這只是個廢棄多日的園子,又有傳言,我看……”韋保衡看向李舒白,而李舒白卻說道:“裏面芭蕉出墻,水聲潺湲,我想必定是動人景致,也想看一看。”
韋保衡也不再說什麽,讓身後人去找鑰匙。不一會兒就開了園門。
果然是適合夏日的園子,一開門便感覺到撲面而來的陰涼。裏面遍植芭蕉,流水蜿蜒地繞著園中小榭流過,淺淺的水中長滿睡蓮菖蒲。此時幽閉太久,岸邊青草勃發,水上全是浮萍,一片寂靜凝固的綠色。
“這麽好的園子,空著太可惜了。”李舒白說著,先走了進去。韋保衡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跟著他踏了進去。
李舒白走到水池邊,轉頭問韋保衡:“同昌為什麽要將這個園子封閉?”
“因為……前月有個人,在園中落水而死。”
“園中侍女嗎?”
“是……”他呆呆望著水面,說道。
“宮裏的?”李舒白又問。
韋保衡見他始終在詢問這個話題,知道自己繞不開去,只能說道:“不,是我從家中帶來的侍女,自小就在我身邊伺候。她名叫……豆蔻。”
“我聽其他人說,駙馬的豆蔻,畫得特別好。”
“是,豆蔻自小陪我長大,她之於我……如母如姊。”
李舒白看著風吹開池面浮萍,露出下面清淺的水。他沉吟著,問:“她一向在你身邊服侍,又怎麽忽然在這裏落水身亡呢?”
韋保衡咬住下唇,許久,才說:“府中人說,她是被園中鬼魂所迷,才走到這邊來……”
“你明知道,不是這樣的,”李舒白搖頭道,“公主已經薨逝,你想為死者避諱,我亦可以理解。但如今事已至此,皇上又讓楊崇古徹查此事,有個問題,我們不得不問,還望駙馬不要介意。”
韋保衡頓時臉色一變,說道:“可……可我至今還不知道豆蔻為什麽會死。”
“但你卻知道兇手是誰,不是嗎?”黃梓瑕問。
韋保衡被她一下子戳破心底的秘密,頓時倒退了一步,怔怔看著她,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