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傾 九   燦若煙花(第2/7頁)

黃梓瑕默然跟在他的身後,送他走出花廳。

小庭積雪皚皚,冷風吹來,王蘊走到門口,略微停了一下,才轉頭看她。她低頭默然,一張蒼白的面容如夜風中的芙蓉一般,下巴蓮萼尖尖,纖瘦可憐。

那種讓他覺得惱怒的情緒,在這一刻又漸漸退卻了,他不由自主地擡手幫她攏了攏衣領,輕聲說:“長安冬天這麽冷,你可一定要注意照顧好自己。”

她擡頭望著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嗯,你也是,此去一路勞頓,切記要處處小心。”

他點頭,握一握她的手,說:“趕緊回去吧。”

黃梓瑕點頭,卻一直站在門口,目送著他離開。

王蘊離開長安,前往瑯邪後,天氣越見寒冷。到除夕那日,天空晴朗,卻依然寒氣凜冽。

王家的仆從照顧人妥帖周到,宅中燈籠彩緞都早早掛好了,大門換上新桃符,新窗紙上貼了一對對紅艷窗花,桌布錦袱也都換了簇新的,使這座冷清宅子之中,煥發出一種喜氣洋洋的過年氣氛來。

黃梓瑕受了眾人多日照顧,也給每個人都包了紅封。

她一人孤身在長安,無依無靠,只聽著外面的爆竹聲,沉沉地坐在桌前。

極遠處圍墻外,似乎有小孩子的笑聲傳來,千門萬戶的這一日,都是熱鬧而團圓的。而這個小宅子內,所有人都無聲無息,唯有她點起一炷清香,遙祝家人在天之靈。

時近入夜,她孤燈對著桌上那一對阿伽什涅,只覺清冷孤寂,無法忍耐。起身到外面看看,穿過走廊,隱隱約約的歡笑聲似有若無。她駐足在這個波光粼粼的走廊之內,卻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在寒夜之中清晰無比。

銀河低垂,長空星辰熠熠。

她想起自己破解了王若那個案件之後,從太極宮出來,擡頭看見星空之下,長身玉立的那個人。

同樣的星子,同樣的她仰望著星空,而那個人,今夜卻不知身在何處。

她的手按在微溫的墻壁之上,在琉璃之上輕輕撫過。好奇的小魚湊到她的指尖,隔著薄薄的琉璃,一層迷幻般的顏色,清清楚楚地看見,卻永遠觸碰不到。

她不由得將額頭靠在上面,凝望著它們。頭頂的燈光十分溫暖地覆蓋著她,水波粼粼,在她的面容上虛浮地一層層轉過。

走廊盡頭,仆婦含笑走過來,將手中一封信遞給她。

她接過信,看上面的字,並無落款,只寫著“黃梓瑕親啟”五個字,字跡陌生。

她只覺得心口微微一動,趕緊拆開來看。裏面的素白箋紙上只寫了一個字——來。

清逸秀挺的一個字,無比熟悉,讓她的心立即怦怦地跳起來。她將信握在手中,快步穿過走廊,向著大門口走去。

除夕夜,家家庭燎,火光映照,寂靜無人的街巷隱約微光。她看見站在星空之下的李舒白,些微的火光映照著他的面容,在他那如同雕琢般美好的五官上投下金紅色的陰影,可就連陰影也是這麽好看。

黃梓瑕轉頭見王家的仆婦拿了鬥篷出來,便趕緊接過,順便擋住了她的目光。她謝了仆婦,催促對方進門之後,才裹緊貂絨鬥篷,向著李舒白走去。

茸茸的貂毛簇擁在她的雙頰邊,顯得她的面容更加纖小可愛,她仰起臉看他,在旁邊隱約火光的映照下,雙頰嬌艷,不可逼視。

李舒白凝視著她道:“抱歉來晚了,剛從宮裏回來。”

黃梓瑕忙問:“有發生什麽嗎?”

“沒有。只是除夕照例召皇親國戚進宮觀儺舞,賜椒酒而已,”他說著,幫她將遮擋住眼睛的幾縷絨毛撥開,對她說道,“來,帶你去看個東西。”

她跟著他走出永昌坊,向東而行。

一路上爆竹聲聲,笙歌陣陣,節慶的氣氛圍繞著整個長安城。長安各坊今夜都高懸燈籠,徹夜不熄。除夕免宵禁三日,所以雖然夜深了,街上還有童子在嬉鬧,更有孩童抓了棗兒瓜子坐在門口吃著,炫耀爹娘給自己的東西。

黃梓瑕想起什麽,便隨手摸了摸自己的袖中,發現還有個未發出去的紅封,便取出來,遞給了李舒白,說:“送給你的,討個吉利。”

李舒白接過,倒出來一看,薄薄一片金葉子,最普通不過的那種。想必她是為身邊人準備的,年節討個彩頭。他將金葉子塞在袖中,唇角含笑,說:“多謝,沒想到你身家如此豐厚,看來做一輩子末等宦官也無所謂了。”

“全托王爺的福,我族中無人敢侵吞我爹娘留下的遺產,”她說著,又不覺嘆了口氣,仰頭看天空億萬星辰,輕聲說,“不知他們在那邊,如今過得怎麽樣,是不是也正在一起親親熱熱地過年……”

“會的,他們會在那邊關注著你,而且,你會是他們的驕傲,”李舒白說著,輕輕擡手撫在她戴著鬥篷帽子的頭上,“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