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闕驚變 【陷圄】(第3/5頁)

此話看似合情合理,卻令我越發篤定有異——以暉州守軍一貫的松懈,若是事先毫無準備,絕不可能這麽快招之即來。看這甲胄嚴整之態,分明是早已整裝候命。吳謙之前刻意讓宋懷恩與眾人先往驛戰,分明是調虎離山之計。眼見此計不成,又再調集人馬趕來,只怕此時的行館也已設下天羅地網,只待將我們一網打盡。

我握緊了拳,心下突突急跳,冷汗遍體。

往日哥哥總說我機變狡黠,不負名中這個“儇”字,可真到了這一刻,卻越急越是茫然,恨不能將全部心思立時掏盡。眼下敵眾我寡,吳謙嚴陣以待,我們已盡落了下風……

昔日在禁苑獵兔,曾見悍勇狡猾的兔子假死以麻痹獵鷹。趁獵鷹不備之際,猝然發難,猛力蹬踢,往往將毫無防備的獵鷹蹬傷,趁機脫逃。父親說,以弱勝強,以少搏眾,無外乎險勝一途。

制勝之機,便在一瞬間,獲之則生,失之則亡。

隔了車簾,外面燈火漸漸繁多,已經接近城中市井繁華之地,沿路百姓不明就裏,乍見車駕煊赫,儀仗如雲,非但不知回避,反而湧上道旁爭睹。此時正是暉州入夜最熱鬧的時分,城中街市酒坊,已是人群熙攘……我驀的一震,眼前似有驚電閃過!

——人,若要逃逸隱蔽,自然是往人群中去最容易。

這念頭甫一浮出,我亦驚住。

馬蹄愈急,聲聲敲打在心頭,冷汗不覺透衣而出。

這已是我所能想到唯一的生機了,縱然代價慘烈,也再無選擇。

“停下!”隔著車簾,突然傳來玉秀脆生生的聲音,叫停了車駕。

我心頭一緊,卻聽她揚聲道,“王妃忽覺不適,車駕暫緩前行。”

這丫頭弄什麽鬼,我蹙眉探身而起,卻見她半挑了垂簾,伶俐地探身進來,一面向我眨眼,一面大聲說道,“王妃您覺得怎樣,可要緊麽?”

我立即會意,揚聲道,“本宮有些頭疼,叫車駕緩一緩。”

“宋將軍叫我傳話……”玉秀急急壓低聲音,放下一半垂簾,側身擋住外頭,“稍後人多之處,見機突圍,不必驚慌。”

他竟與我想到了一處!聞言我驟驚又喜,心中怦怦急跳,越發揪緊。

“告訴宋將軍,不可硬拼,突圍為上,但留得一線生機,再圖制勝。”我摘下頸間血玉,緊緊扣在玉秀掌心,以飛快的語速對她附耳說道,“暉州南郊攬月莊,是叔父昔日蓄養暗人之所,如無變故,可執此物前往,上有王氏徽記……”

外面傳來吳謙焦急的探問,宋懷恩也隨之來到車駕前。

我將玉秀一推,咬牙道,“千萬小心,不可令吳謙起疑!”

玉秀尖削臉龐略見蒼白,神色卻還鎮定,默然一點頭,便自轉身而去,垂簾重又掩下。

我瞧不見外頭諸人的反應,只聽她脆稚聲音,平穩如常道,“王妃並無大恙,只是路上乏了,吩咐車駕盡快到達行館,這便啟駕罷……”

也不知道玉秀用什麽法子,能在吳謙眼皮底下,傳話給宋懷恩。眼下我也顧不了這許多,但求宋懷恩能覷準時機,一擊成功,即便有所犧牲,也務必要有人沖出城去,向蕭綦報訊。

大隊人馬,車駕森嚴,已經引得沿路百姓圍觀爭睹,越往前走,人群越是熙攘,幾乎將道路圍了個水泄不通。吳謙親自領了儀仗護衛在前面開道,宋懷恩與五百精衛緊隨在我車駕後方……此地已是暉州城中最繁華之處,道旁燈火通明,人頭攢動。

此時便是最好的時機,卻遲遲不見外面的動靜,我在車駕中坐立不安,心神懸於一線,掌心汗水越來越多。倘若再不動手……驀然一聲斷喝,仿若雷霆乍起——

“徽州刺史吳謙謀反,豫章王麾下驍騎將軍奉命平叛,將吳謙拿下!”

這一聲斷喝,猶如晴天霹靂當頭劈下。

頃刻間,巨變橫生,五百鐵騎刀劍出鞘,行動迅如驚雷。

馬嘶、人聲、驚叫、呼喝響作一團!

周遭親兵護衛尚未回過神來,驍騎鐵蹄已到面前,雪亮刀光劃破夜色。

只聽吳謙魂飛魄散的喊道,“來人,快來人——將亂黨拿下——”

毫無防備的市井平民,無不驚恐失措,四下哭號奔走,車馬如流的繁華街市,瞬間變成殺戮之地。平素養尊處優的暉州守軍,在這彪悍鐵騎面前毫無招架之力,連連敗退,連陣勢也未看清,便被踏入鐵蹄之下,如衰草般伏倒……城中街巷狹窄,跟在後面的大隊守軍一時無法趕上前來,更被驚慌奔走的百姓沖散,陷入混亂之中,鞭長莫及。

車駕四周都是吳謙的親兵儀仗,變亂一起,紛紛敗退奔走,無暇顧我。玉秀跳上車來,擋在我身前,全身抖若篩糠,兀自對我說,“王妃別怕,有奴婢守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