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鐵血江山 【千古】(第3/4頁)

可是,對我而言,只不過是在守護一個彼此忠貞的誓言;對蕭綦而言,只不過是在彌補無窮無盡的愧疚悔恨……

“參見皇上。”殿前侍從陡然跪了一地。

殿外竟然沒有宣駕,不知蕭綦何時已踱入含章殿。

除了朝會,他總不愛穿明黃龍袍,仍如舊時一般,長年穿著玄色廣袖的簡素服色。

歲月不減他風華清峻,氣度越發雍容。

我微微側首,笑看他。

他卻睨一眼跪在地上的史官,眉心微蹙,拂袖令左右都退去。

“你又知道了,什麽都躲不過你。”我仰頭微笑,坦然理了理鬢發。

蕭綦走到案前,也不說話,拿起案上只書寫了一行字的卷軸,略略看了一眼。

他擡眸看我,似笑非笑,將那卷軸隨手拋了。

“你的悍妒,我知道就好,用不著寫下來給旁人看。”他俯下(禁止)來,在我耳邊低語,說得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瞬時令我紅了眼眶。

我握住他手掌,裝作低頭微笑,掩飾心中酸楚。

他亦不再多說,彼此心意早已貫通,只輕輕攬住我肩頭。

我在他歸來之日病倒,昏迷中,禦醫已向他宣告了最壞的結果。

許久之後,阿越對我說,她與孩子一起被接回宮中,卻看見蕭綦癡癡坐在榻邊,守著昏睡中的我,赫然滿臉都是淚痕。

我終於明白,為何那日一覺醒來,看見他仿佛一夕之間老去了十歲。

禦醫說我傷病纏身,終至油盡燈枯,只怕已過不了這個冬天。

我羨慕哥哥和采薇。即便命運弄人,讓他們咫尺天涯,可終究給了他們後半生的漫長時光,讓他們彼此守候……可是,我和蕭綦辛苦走到今天,得來了一切,卻不給我們時間。

蕭綦從不曾在我面前流露過半分悲傷。

他依然微笑著哄我喝藥,嗤笑禦醫的危言聳聽,讓我覺得一切都不足為慮。

對於我做過的事情,他不再追問。

我想保護的人,他不再傷害。

我想要的一切,他都雙手奉送到我面前。

我的每一個心願,他都竭盡所能去實現。

可是,即便他付出所有,也彌補不了對我的愧疚悔恨。

他算盡了天下,卻沒有算到,我會早早走到這一步,會真的離他而去。

我亦任性地享受著他的寵溺,生平從未像如今這般任性。

明知道是自私,仍不肯回頭。

他答應過有生之年決不另娶,這是他許給我的諾言。

就讓史官的筆,將一切惡名歸咎於我,寧願由我來背負這不賢的惡名,也不許任何人破壞我們的誓約。我不要後世非議他的私德,他是明君,是雄主,是讓萬世景仰的帝王。

夏去冬來。

春至,萬物欣欣,天地錦繡。

禦醫說我活不過上一個冬天,可此刻,我依然坐在含章殿外的花樹下,看著沁之歡暢地奔跑在綠茵淺淺的苑子裏,放飛紙鳶。瀟瀟拍著小手,咯咯笑著,蹣跚去撲那天上的紙鳶。澈兒仰著頭,看那紙鳶也看得出身,在我膝上咿咿呀呀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話語。

紙鳶紮成一只惟妙惟肖的雄鷹,盤旋於宮墻之上。

那是哥哥從萬裏之外送來的紙鳶,他還記得每年四月,要為我紮一只紙鳶。

當年的“美人鳶”,不知今年又會紮給何人。

隨著紙鳶,還有采薇送來的梅花,那奇異的花朵形似梅花,兩色相間,紫白交替,有花無葉,生長在塞外苦寒之地,永不褪色,永不凋謝。

蕭綦說,北境已漸漸安定,哥哥很快可以抽身歸來,入京探視我們。

正月的時候,姑姑以高齡壽終,安然薨逝於長樂宮。

可惜哥哥未能趕回來,見上姑姑最後一面。

爹爹至今遊歷世外,杳無音訊,民間甚至傳說他遁入仙山修行,已經羽化而去。

正自恍惚間,被沁之歡悅的呼喊打斷,“父皇!”

回眸見蕭綦徐步而來,身後跟著英姿挺秀的小禾將軍。

沁之的臉上透出粉嫩紅暈,鼻尖滲出晶亮汗珠,故意側過身,裝作對小禾將軍視而不見,卻舉起手中紙鳶,笑問蕭綦道,“父皇會做紙鳶麽?”

蕭綦微怔,“這個,朕……不會。”

我輕笑出聲。

小禾亦低下頭去,唇角深深勾起。

“這都不會,父皇好笨!母後,你讓父皇學做一只紙鳶給你吧……”沁之沖我眨眼。

蕭綦啼笑皆非地瞪她。

我看向小禾,揚眉輕笑,“不如讓小禾做一只送給你呢。”

“母後!”沁之滿臉通紅,看小禾一眼,轉身便跑。

“還不去侍侯著公主。”蕭綦板起臉來吩咐小禾。

待小禾轉身一走,他亦低低笑出聲來。

瀟瀟挨過來,蹭著衣角,伸出手來,嬌聲道,“瀟瀟,要抱抱”。

蕭綦大笑,俯身將那玉雪般的小人兒抱在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