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在那個家生活了二十五年,許萍萍第一次產生了跟父母斷絕關系的想法。

就像許母所說的那樣,她寧願沒有生過自己這個女兒,可自己又何嘗可以選擇自己要不要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呢?

在她的記憶深處,父母曾經也是對她極好過的,是什麽時候變了的呢?是奶奶對母親一次次的辱罵?是弟弟出生以後奶奶對媽媽態度的轉變?還是弟弟闖禍之後嫁禍給她,父母以為她不喜歡弟弟的失望?

太多的問號在許萍萍的腦海中出現,她找不到答案,她只知道在華國,這種斷絕關系的想法非常可笑,法律不予支持,輿論不會允許,就連她自己,也只是一時沖動的想法。

仍記得記得小時候她磕傷了膝蓋,流血不止,父親背著她跑了幾裏地去敲大夫家門;第一次來大姨媽腹痛的時候,母親為她煮過的那碗姜糖水;每年寒暑假放假回家,父母都會給她做一桌子好菜。

想想那些對她好的時光,親情又怎麽可能說割舍就割舍了,那是生過她養過她的父母啊!

以前她只是以為父母偏心小的孩子,不是不愛她,只是給她的愛很少,而她又太渴望親情,才會一次次用錢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可現在母親連她會坐牢都沒有考慮過,只一門心思在弟弟不能坐牢上,這已經不是偏心可以解釋的了,這是完全的在否認她的存在。

電話裏母親的交代猶在耳邊,許萍萍突然就崩潰了。在雜貨鋪工作這麽多個月,老板對她有多好,許萍萍都記在心裏,她只是渴望親情所以懦弱,可並不是是非不分的愚蠢,在甜品裏放瀉藥,損害雜貨鋪的利益,這種事她根本不可能答應。

可她只要還在雜貨鋪工作一天,父母就會逼她做些自己並不想做的事情,許萍萍不知道自己不按那人所說的照做會有什麽後果,但她知道,若是照做了會有什麽結果。

那絕不是她會想見到的。

許萍萍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離開涼都雜貨鋪,這樣那人就沒法利用父母來指使她加害雜貨鋪和老板了。至於家裏的欠款,大不了她去別的地方打工償還。

聽完許萍萍的話,涼柚嘆息一聲,心裏只有唏噓和心疼。這世上的人各有各的幸福,也各有各的煩惱。她在為沒有親人而難過的時候,有的人也在為有親人而為難。

涼柚:“那你離開雜貨鋪以後有什麽打算?”

許萍萍搖了搖頭:“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大概是先回趟家,看看家裏什麽情況。”

涼柚皺眉,想要勸許萍萍不要回家,但她又沒資格摻和別人的家事。

看她的表情,許萍萍反而笑了笑,“老板你放心吧,我家鄉雖然小,但治安還算良好,她們總不可能把我賣了換錢的。”

頂多是連打帶罵,說她不孝,那些難聽的話她早已聽得耳朵起繭。

許萍萍:“況且我的戶口還在家裏,沒有戶口,就算想離開她們,又能離開多遠呢。”

涼柚還想說些什麽,織坊的房門卻被敲響。

房門沒有反鎖,得到允許,童寧的小腦袋先探了進來,緊接著把房門大開,露出身後跟著的霍邢衍。

童寧本來是來找柚子姐的,但剛剛在門外聽了一會兒,沒忍住敲門想要加入話題。

童寧看向許萍萍:“那個,抱歉萍萍姐,我在門外聽到了一些……”

從他倆進門開始,許萍萍就有些預感了。如果說之前她還對自己的成長感到羞愧,但剛剛她把所有事都跟老板講了之後,心裏突然就有些釋然了,人的命天注定,也許這就是她的命罷,被人聽到也無所謂,反正這也是她跟雜貨鋪眾人的最後一次見面。

偷聽到別人的談話本該是藏在心裏的事情,但童寧告訴許萍萍,自然是因為對這件事情,他有話要說:“萍萍姐,我想問問你,如果有辦法把你的戶口遷出來,你還想回到那個家麽?”

如果有辦法把你的戶口遷出來,你還想回到那個家麽?

這話讓許萍萍的大腦宕機,她從未想過這種可能性。想回家麽?肯定是不想的。現在的家對於許萍萍來說,是未知的黑洞,讓人恐懼,只想逃離。

自從養父母去世,爺爺也跟著走了以後,童寧在社會的底層摸爬了這麽多年,學的最多的就是察言觀色,一見許萍萍的表情變幻,就知道她心裏的想法。

童寧說:“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一試,只是需要一些錢和你的配合。”

據許母所說,讓許萍萍在甜品裏放瀉藥,是那個借錢的債主要求。這種指向性這麽明顯的威脅,如果不把他找出來,那對涼都雜貨鋪來說,絕對是一個隱患。

而童寧的這個方法,既可以引蛇出洞,又可以為許萍萍斬斷這段理不清的親緣,讓許父許母主動放棄許萍萍這顆可以搖到錢的小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