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2

返思堂離護國寺不遠,是被貶為郡王的李賢跟妻兒們居住的地方。

當日李弘駕崩,屍骨未寒,便有人向太皇太後告密,說雍王府中私藏甲胄,雍王有造反之心,罪當死。

前去雍王府拿下李賢的人,是太平公主的駙馬都尉蘇子喬。

李賢自從住進返思堂後,便兩耳不聞窗外事。即使是他不想得知外面的世道如何,也有風聲傳到返思堂,更別說妙空大師隔三差五就到返思堂來找他談論佛道。

在住進返思堂之前,李賢對妙空大師挺佩服的。

一身白色僧袍,眉清目秀,又見識不俗,就如同永安所言,妙空大師是佛前的白蓮花,是行走在人間的優缽羅花。

可住進返思堂之後,李賢對妙空大師這個和尚的印象有些被顛覆了。

長兄駕崩,母親容不下他,心灰意冷的李賢覺得自己此生就只剩下這一方天地了,自然也沒什麽雄心壯志。

可在他住進返思堂不到半個月,妙空大師就笑吟吟地出現在了李賢面前。

妙空大師說:“返思堂和護國寺離得不遠,可以說是近鄰了。有道是,遠親不如近鄰,既然是鄰居,就要常走動,省得日後有事情要幫忙不好意思開口。”

山間清靜,能聽得見夜裏蟲鳴,掛在枝頭的彎月不知道什麽時候躲進了雲層裏。

李賢聲音冷淡,“能走動的是大師吧?我不過是被囚禁在此的落難郡王,連返思堂的大門都出不去,如何跟大師走動?”

妙空大師笑了笑,“小僧來看嘉陽王,跟嘉陽王去看小僧,都是一樣的。”

李賢淡暼了妙空大師一眼,便不再理會他。

然而妙空大師好像是天生不會看人臉色似的,李賢心情不佳,渾身都是低氣壓,就差沒把“滾”字掛在臉上,可妙空大師忽然不覺,愣是在返思堂裏待了兩個時辰。

後來半年,妙空大師還是常去返思堂。

後來李賢終於忍不住了,十分不耐地說道:“大師,我雖住在護國寺的山下,卻與你不是同一路人,你何必來?”

妙空大師好似是早料到李賢會這麽說似的,被李賢甩了臉色,也是笑盈盈的。

“嘉陽王雖身在返思堂,可胸有溝壑。小僧是出世之人,卻活在紅塵之中。人在紅塵中,總是有所求的。嘉陽王說與小僧不是同一路人,是嘉陽王狹隘了。”

李賢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他如今想趕個和尚出門,都不行了。

妙空大師不知道李賢心裏正琢磨著怎麽把他送走,他就像是想起來什麽事情似的,忽然說道:“嘉陽王如今能住在返思堂,長公主出力不少。”

李賢一怔,看向妙空大師。

“嘉陽王在大牢時,長公主為了您跟太皇太後鬧脾氣了,太皇太後罰她在雪地裏站了一宿,翌日回公主府後,便生了重病。”

“嘉陽王如今在返思堂,長公主為了避嫌,也不能前來相見。承蒙太皇太後信任,小僧是少有可以進出返思堂的人。日前長公主拉著小僧念叨,說嘉陽王如今在返思堂,怕是心灰意冷,要一蹶不振了。讓小僧來看著您,可千萬不能讓您看破紅塵,遁入空門。如今聽嘉陽王這麽一說,長公主是多慮了。”

李賢皺眉輕斥,“胡扯,太平怎會以為我要出家?”

頓了頓,原本還冷臉面對妙空大師的嘉陽王頓了頓,輕咳了一聲,幹巴巴地問了一句,“太平如今病好了嗎?”

李賢知道自己還能安然無恙的留在長安,肯定是阿妹去母親那裏為他說情了。母親雖然把阿妹捧在手心,卻不見得會像父親那樣對阿妹有求必應。更何況,母親一向不喜歡他。他能想到阿妹在他的事情上費心頗多,但他卻不知道阿妹被母親罰了,還生了重病。

從大牢到返思堂,沒有人跟他說過外面的事情,也沒有任何人告訴他,太平為了他被母親責罰,還生病了。

他的阿妹從小就沒受過委屈。

如今卻為了他被責罰,還因此生了重病。

李賢的眉頭皺了起來。

妙空大師看了李賢一眼,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嘆了一口氣。

李賢見狀,一顆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來,“她怎樣了?大師你倒是說呀!”

妙空大師見李賢那憂心急切的神情,臉上不由得露出些許欣慰的笑意,徐聲說道:“嘉陽王自從住進返思堂後,仿若與塵世斷了聯系一般,小僧還以為,您經此巨變後,便要斷情絕愛了。”

李賢沉默,靜靜地凝望了妙空大師片刻,才苦笑著說道:“大師既然知道我才經歷人生巨變,便該理解我此刻的心情才是。我被關進了返思堂,此生還有機會出去嗎?若不學著習慣只有巴掌大的天地,難道還要做著那大鵬展翅、扶搖直上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