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溫凝乖乖地坐在車裏不再掙紮,她垂著眸,安安靜靜回想江恕方才說的話,神情間閃過一刻落寞。

“慣”這個字,最不該出現在她的身上,誰都有資格,就她沒有,她從來不曾被人慣過,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幻想,甚至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她,凝凝,你也是別人心裏的寶貝,你也值得被珍惜被愛護,從來沒有過。

一直以來,她都沒有為自己活過,打從記事起,便整天守著行動不便的爺爺。

長大一些時,叔叔嬸嬸嫌她占了家裏一口飯,將她隨意送人,沒多久聽聞她幹活勤快,還能時不時替人做事會掙錢,又蠻橫地將她要回來,那時起的很長一段時間,她努力幹活乖巧聽話,都是只為了能讓叔叔嬸嬸稍微喜歡她一些。

等到爺爺病情愈發加重,她又希望自己能盡快掙到醫藥費,好替爺爺治病。

八歲那年,她遇到了江恕,後來的十二年裏,她每天活下去的動力就是期盼著有一天,江恕哥哥能回來找她。

直到二十歲這年,她終於嫁給了想念了十二年的人,只是他對她的態度似乎和十二年前不太一樣,可是沒有關系,她相信只要她努力討他喜歡,總能讓他重新像小時候一樣喜歡自己。

從始至終她都活在需要討好別人的世界裏,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有可能被愛。

她回想起方才小組經理將她留在車上的果斷,自嘲地抿著唇淡淡地笑了笑,果然無論在什麽時候,只要她被需要,就隨時可以被推出去。

男人微蹙著眉,深眸直視前方,薄唇緊抿著一言不發,似乎也在冷靜。

半晌後,他把方才的火氣壓了大半,嗓音磁沉,沒敢看她:“對不起凝凝,我不該沖你發火,剛才只是太著急了。”

江恕這個人,高傲了這麽多年從沒向誰低過頭,“對不起”這三個字在他曾經的字典裏壓根不存在。

溫凝忽地開口:“謝謝,你說的對。”

他剛才說的其實沒錯,她確實需要尊重自己愛自己,若是連她自己都不愛她,又還能奢望誰來愛,江恕嗎?

溫凝偏頭看向他,心底其實還帶著最後一絲絲僥幸。

江恕本以為她會像小姑娘一般,委屈地哭鼻子,他都已經做好了耐著性子再哄她一回的準備,卻沒成想她竟這樣平靜地和他道謝。

平靜地讓他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那股煩悶又湧上心頭。

兀長的紅燈時間過去了,前邊車流已經通了大半,江恕的車橫在中間一動不動,後邊耐心不好的司機猛地按了幾聲喇叭。

江恕低低地罵了聲“操”,發動車子踩下油門,直往郊區開。

半年的時間了,溫凝仍舊沒法習慣他這樣不管不顧的車速,她咬著唇緊閉著眼,雙手死死抓住座椅邊的小把手。

等車子一直開到郊外空曠的地方,江恕才逐漸將速度放緩。

“回家吧凝凝。”他沉默了良久,突然開口,“別跟我鬧脾氣了好不好?這樣下去對我們都沒有什麽好處,有這你追我趕的時間,不如做點更多有意義的事情。”

溫凝羽睫微顫了顫,原來這麽久下來,他仍舊覺得自己只是在鬧鬧脾氣,可是什麽才是更有意義的事呢?每天乖乖在家等他回來做那種事嗎?甚至是根本等不到他?

她知道他這樣忙的人,這段時間頻繁出現在她身邊絕非偶然,他想要她回去,可她不知道,他是因為真的喜歡,想要她回家,還是只是需要她,需要一個乖巧聽話的女人來順從他,像叔叔嬸嬸那樣,送走她又因為需要她而反悔。

畢竟是想了十二年的人,她曾把所有的溫柔和耐心都給了他,其實不差這最後一次。

溫凝深吸一口氣,嗓音仍舊溫軟:“江恕,你只是一時間不習慣家裏少了個人,偶爾會覺得冷清,偶爾會想起我,但是時間長了,這些記憶都會淡去,你仍舊是那個高高在上需要大家仰望的江恕,你仍舊會適應一個人的生活。”

又或者,很快他將會有新的女人來陪伴他,溫凝微低下頭,不願親口說這一句。

“江恕,習慣不是愛。”

她想了很久,確實要愛自己一些了,不要因為別人的一點習慣,又重蹈覆轍。

她只鼓起勇氣說這麽一次。

她從小到大沒被人哄過,其實很好哄的,或許此刻她只等江恕說一句,不是習慣,他就是愛她,她大概就會傻乎乎地又重新接受他,忘掉所有的不愉快,跟他回家。

然而小姑娘屏息等待,卻只等來他略帶不耐的一句:“習慣不好嗎?我們互相習慣,呆在我的身邊不好嗎?你可以習慣有我的保護,在我身邊你可以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不用為錢發愁,更不用背什麽所謂的債,你可以成為整個寒城最令人羨慕的女人,輕松地得到別人這輩子拼了命也得不到的東西,這樣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