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扶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余之遇也清楚不能操之過急,尤其對於這件事,連有了方向的肖子校都不敢把話說太滿,她能做的更有限了。不過,去了趟平山村,聽了他“扶貧先扶智”的理念,她對於支教有了新的認識和理解。鑒於李校長是支教老師出身,余之遇特意去找李校長聊了聊。

此前肖子校來,促成了臨水小學與中醫大的合作,為學校解決了經費問題。這次他帶來了記者,李校長是欣喜的。他雖留在農村多年,卻也時刻關注國家和城市的發展,深知媒體的力量。他比任何人都期待通過余之遇媒體人的身份與報道,為偏遠貧困的臨水帶來新的機遇,確切地說,是給臨水的孩子,帶來走出大山的希望。

李校長有問必答,且毫無保留地說:“不止是臨水,現在不少農村學校學生越來越少,個別地方,一個村子可能就一兩個學生。以至於學校不得不定期進行合並。學校留不住學生,更留不住老師,是很普遍的問題。”

說到這些,他心酸不已:“對於鄉村教師來說,很多村子地處偏遠,教學和生活條件都差,再加上長期在基層工作,自身的婚姻也會成問題,漸漸地,就會覺得這裏並非久留之地。曾經的理想很豐滿,後來發現現實很骨感,就是這樣吧。”

學生少,教師也越來越少,終於造成了現下的教育凋敝現象。

余之遇不解的是:“除了您之外,沒有別的支教老師來過嗎?”

李校長嘆氣:“陸續來過不少。但有些人拿支教當跳板,純是為了評先晉級,形式主義。而那些有責任心的支教老師也終究是要走的,往往是學生們剛和老師熟悉了,適應了新的教學方式,也到了老師該走的時候。越是受歡迎的老師,走了之後對學生造成的影響越大。”

想起上一位支教老師走時,孩子們追著車跑的情景,他又說:“人相處久了,都是有感情的,尤其是孩子,他們的感情是最真摯,也最容易受創傷。”

這和除非有特殊的原因,沒有家長願意學校總給孩子換班主任,或是給孩子轉學是同樣的道理。余之遇理解,後又經李校長介紹,她與一位劉姓的鄉村教師又聊了聊。

劉雨涵和余之遇年紀相仿,卻已經是位母親了。她說:“我們這有個說法叫‘十戶六空,剩下的是不會走的和走不動的’。基本上每個村子的情況都差不多,很多村民外出打工,家裏留著老人和小孩。老人要做農活,照顧不到,也照顧不了小孩學習,再加上村小軟硬件設施都跟不上去,吸引不了小孩上學的興趣,漸漸的,他們也不愛學了。”

話至此,劉老師笑得苦澀:“每年開學登記本上的人總是在減少,我們就要和李校長一起,各家各戶去勸,去找學生回來上課,因此挨了不少罵。”

留守兒童已經成為農村學生的主力軍,放任自流則是農村學生的常態。父母是孩子第一任老師,他們不以身作則,不加以引導,小孩潛意識裏根本認識不到上學的重要性,失去學習興趣也不奇怪。

當然,也不能以偏概全,像苗苗那種愛讀書,渴望課堂,但家裏經濟條件不允許的,在農村其實占多數。而杜青山那種覺得讀書無用,不讓女童讀書的無知父母只是一小部分。

當晚,余之遇又敲開了肖子校的門。

肖子校看了下時間,臨近九點,他視線落在她臉上:“這是來對我進行情感扶貧的?”

余之遇白他一眼:“來和你聊點正經事。”他受過高等教育,又在從事教育事業,有些問題,她想聽聽他的看法。

“我們什麽時候聊過不正經的事?”肖子校側身讓她進來,順手帶上門。

余之遇掃了房間一眼,除了一張一米五的雙人床,再加一個簡易衣櫃,其它陳設和她那間一樣,也是沒有獨立衛浴。

他是自己單獨住,而不是和喜樹一起。這個認知讓余之遇有些後悔過來了,可人都進屋了,馬上走的話,好像她不坦蕩似的。

只是,腦海裏卻不受控制地跳出來他騎摩托車時又帥又野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對這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的後果加以聯想。

……余之遇,你居然是這樣的女人?!都說了是聊正經事。

瞬間腦補出一些有色情節之後,余記者故作鎮定,表面不露異樣地在椅子上坐下,問:“你說現在真的寒門難出貴子嗎?”

肖子校似是沒發現有人在偷偷饞他,也不意外她會拋出這樣一個疑難教育問題,他沒有急於回答,而是靠在桌案前,給她舉了兩個例子。

一個是山東吳喬縣龐莊村的龐眾望,父親精神分裂症患,母親癱瘓在床,他過著撿廢品,撿爛菜葉的生活,依然以684分的成績,通過了清華大學的“自強計劃”,名副其實的眾望所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