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和親公主

清冷夜風拍打著廊前的宮燈,一弦鉤月浮上柳梢,月華如水。

想起朱綠蕓那些漏洞百出的刺殺計劃,李玄貞心底湧起一股深深的疲憊。

他揉了揉眉心,問:“她又招攬死士了?”

太監搖搖頭,道:“最近福康公主和來京歸附的胡人來往甚密。”

福康公主厭惡胡人,這人人都知道。

所以公主和胡人來往的的舉動很可疑。

太監從公主身邊的侍女那裏得到一個消息,公主和胡人交談時,提到一個名字:義慶長公主。

前朝義慶長公主——也就是朱綠蕓的姑母,十八歲時和親嫁給了西北突厥部落的一個老酋長。

幾年前,長公主的侍從帶著她的血書冒死逃回中原,哭求末帝迎回長公主。

那時末帝早已慘死叛臣刀下,關中為各個藩鎮所占據,沒有人理會侍從。

侍從後來輾轉見到朱綠蕓,把義慶長公主的悲慘遭遇告訴了她。

朱綠蕓這才知道,原來胡人部落有一個非常野蠻駭人的風俗:父死收繼後母,兄死收繼長嫂。

老酋長死了,義慶長公主成了新酋長的夫人。

等新酋長也死了,義慶長公主又嫁給新酋長的弟弟。

不久新酋長的弟弟死於內鬥,義慶長公主被老酋長的孫子納為侍妾。

短短十年間,義慶長公主先後嫁給祖孫三代人。

這對出身高貴的長公主來說,何等屈辱!

朱綠蕓很同情那位素昧蒙面的姑母,請求李德派兵接回義慶長公主。

李德當時沒有答應。

太監道出自己的猜測:“殿下,公主會不會是想聯合胡人,然後向聖人借兵救回義慶長公主?”

李玄貞嘴角一扯。

前朝的長公主,算什麽長公主?

李德做什麽事都先考慮代價和回報,他冊封朱綠蕓,那是因為留著朱綠蕓有用。

他不會為一個毫無價值的前朝貴女讓將士白白送死。

現在中原剛剛穩定下來,西北異族勢力強大,自稱神狼後裔的北戎更是號稱控弦十萬,橫掃北庭。

若不是為西域佛國那位高僧君主所阻,北戎早就拿下整個西域北道。

北戎騎兵所向披靡,一旦北戎南下,長安必定失守。

所以李德才一面以金銀財寶、高官厚祿籠絡胡人部落,一面清除關中分散的部落小勢力,先從內部分化胡人,讓他們互相仇恨,無心南侵,減輕西北軍防守的壓力,同時隨時掌握各個部族的動向。

這種時候,朱綠蕓的那些算計根本不會成功。

李玄貞腳步一頓,猶豫了片刻,道:“備馬,孤去一趟公主府。”

蕓娘脾氣倔,一心復仇,瘋起來什麽都不管不顧,必須和她講清楚局勢。

太監為難地道:“殿下,娘子為您備了接風宴……”

太子回京的第一夜就跑去找福康公主,傳出去,讓太子妃的臉面往哪兒擱?

李玄貞已經轉身走遠:“讓她別等孤了。”

太監默默嘆息,進院報信。

明燭輝煌,庭前備了豐盛的筵席,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炭火烘烤的牛羊脂肥肉嫩,泛著油光,廊下還候著一部龜茲樂伎。

太子妃鄭璧玉盛裝華服,領著東宮女眷等了一個時辰。

太監稟報說李玄貞去公主府了。

鄭璧玉一言不發。

幾位良娣、良媛立即收起笑容,臉上閃過惱怒、嫉恨和鄙夷。

福康公主和太子爺情投意合,她們無話可說。

連太子妃都不計較,她們這些庶嬪有什麽資格拈酸吃醋?

但是福康公主偏偏就是不願意下嫁太子,哪怕太子妃好言相勸,她就是不嫁。

不嫁就不嫁吧,她不嫁,她們只有偷著笑的。

可是福康公主又非要和李玄貞藕斷絲連。

公主府的仆從三天兩頭往東宮跑:公主病了,公主哭了,公主生氣不吃飯,公主和人吵架被羞辱了……

沒名沒分,不清不楚。

就這麽成了老百姓茶余飯後的談資。

“娘子,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良娣忍不住破口大罵。

“這天下早就改名換姓了!聖上憐憫,冊封她為公主,她卻不知廉恥,如此敗壞太子名聲,長此以往,怎麽了得!”

良娣早就看朱綠蕓不順眼了。

要麽下嫁,要麽和太子斷絕關系,她既不願意嫁人,又非要和太子糾纏,自甘下賤!

其他庶嬪也嘰嘰喳喳地埋怨起來:“娘子,京中已經傳遍了,還有好事者把這事編成曲子傳唱,坊間鬧得沸沸揚揚,於太子爺名聲不利。”

“聖上慈和,太子爺鐘情,殿下又如此大度,她還矯情什麽呢?”

“她還當她是真公主呢!真不想嫁人,就別來找太子!”

鄭璧玉面色平靜,擺了擺手。

議論聲立刻停了下來。

鄭璧玉環顧一圈,看得眾位庶妃都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