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高昌

十天後,李仲虔、李玄貞一行人抵達沙州。

北戎頒布了禁邊令,守衛極其嚴密,過往商隊和行人都要經過仔細的盤查。

李玄貞早有準備,從涼州出發時提前做了部署,利用先前抓住的一名義慶長公主細作,偽造過所,偽裝成北戎探子,以“為義慶長公主進獻壽禮”的名義通過北戎守軍的搜查,順利潛過關隘,還一路大搖大擺入住北戎的驛站,走最便捷的快道,索要最好最快的馬匹。

期間偶爾有守將懷疑他們的身份,被抓的細作便暴怒,呵斥守將,頤指氣使,跋扈張狂,威脅說到了伊州牙庭以後請義慶長公主為他做主,把守將打發到薩末鞬吹西北風去。

薩末鞬比碎葉、康國、史國等地更遠,物產豐富,商賈輻輳,它正好處於通往波斯的絲綢之路北道,無數商隊途經此處,將中原的絲綢瓷器茶葉等物源源不斷運往西方,地理位置險要。北戎這些年極速擴張,瓦罕可汗對蔥嶺南北的所有富饒之地都垂涎已久,之前曾派出一支隊伍遠征,那支隊伍最遠到達薩末鞬,之後就沒有訊息了。

北戎內部等級森嚴,大部分軍士是平民出身,都怕被打發去薩末鞬送死。

守將本就將信將疑,見親兵態度囂張,不敢得罪了他,立刻放行。

細作告訴李玄貞等人,義慶長公主和親突厥以後,先後嫁給老可汗父子三人,後來他們那一支臣服於北戎,義慶長公主落入北戎貴族之手,那個貴族正是海都阿陵的老師。

海都阿陵的漢文就是義慶長公主教的,他之所以對中原風土人情、各國朝堂了如指掌,得益於義慶長公主的傾囊相授。

一行人戴月披星,日夜兼程,天氣越來越冷,四野茫茫,幾天走下來都看不到綠洲的影子,隨處可見遺落沙堆的馬骨、駱駝骨,甚至人骨。

偶爾經過依靠綠洲建立的城郭,他們潛入城中向平民打探消息,一無所獲,平民百姓都是一臉菜色,神情麻木,不敢和陌生人交談。

他們怕問多了引起懷疑,只得罷了。

李玄貞臉色沉重。

越往西北走,他發現百姓的日子比他從前想象的還要艱辛。

沙州、瓜州現在失陷於北戎。一路行來,他們所見的百姓不論是胡人還是漢人,全都被迫和北戎人一樣辮發左衽,說胡語,行胡禮。北戎貴賤分明,底層百姓如同牲畜,境遇悲慘。

每當有北戎士兵路過,普通百姓就得避讓到路邊,恭敬行禮,不能直視。誰敢高聲說話或是擡眼看北戎士兵,全被視為不敬,輕者被當眾鞭笞,重者斷手挖眼,下場淒慘。

李玄貞怕暴露身份,一路上遇到北戎士兵欺壓百姓,不能上前阻止,只能默默咬牙。

有一次,他們看到北戎士兵驅趕著一隊衣衫襤褸、白發蒼蒼、瘦骨嶙峋的老人出城,許多男男女女哭著從後面追上來,淚如雨下,嚎啕著和老人訣別,被北戎士兵趕了回去。

老人們老淚縱橫,回頭看一眼城中親人,抹著眼淚走遠。

城門前哭聲震天。

李玄貞雙拳緊握,問細作:“他們這是犯了什麽罪?被趕去哪裏?”

細作小聲回答:“北戎人崇尚武力,貴壯賤弱,每到冬季的時候,勒令各個部族六十歲以上、無力耕作狩獵的老者遷出城……免得浪費糧食。誰敢不從,必須按照規定上繳稅錢,每口五兩金,十頭羊,或是一匹馬,三石糧,二十張毛氈……”

對普通百姓來說,氣候嚴寒的冬季,家家戶戶沒有余糧,還得繳納繁重的賦稅討好北戎人,去哪裏湊集五兩金換回老人?

老人也大多不想連累家人,只能被驅趕至氣候苦寒之地等死。

城門口的一別就是生死永訣。

從中原來的眾人聽到這裏,無不義憤填膺。

天下竟然還有此等喪盡天良之事!

李仲虔眼神示意親兵少安無躁,他們是來尋人的,最好別節外生枝。

他只想救回明月奴,其他人的死活和他不相幹。

離了沙州,過五烽,穿過八百裏荒無人煙的浩瀚沙漠,離伊州越來越近了。

這日,眾人在一處被北風侵蝕得坑坑窪窪的土堆下休息,李玄貞派出幾名親兵,讓他們分頭去高昌、龜茲等地。

李仲虔警惕地問:“為什麽派他們去高昌?”

李玄貞以指在沙地上畫了幾條線:“這裏是伊州,這裏是高昌,焉耆,龜茲,這一帶就是絲路北道,從前王朝穩定,在各地置州縣,派兵駐守,那時商道沿途太平安穩,人煙阜盛,後來中原大亂,西域失陷,商道阻隔,如今這些地方大多臣服於北戎。”

“北戎風俗野蠻,以鐵血手段鎮壓各個部族,縱容士兵抄掠商隊,這些小國或許因為情勢向北戎效忠,總有人還心向中原王朝,畢竟大部分王公貴族都是河西一帶的名門望族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