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刺蜜

再次走進幽暗狹窄的夾道,涼風透骨,瑤英不禁輕輕戰栗,攏緊了鬥篷。

畢娑走在前面,手裏提了一盞燈,掃一眼她被密道水汽浸濕的鬢發,輕聲道:“王身體不適,抑郁難舒,我不知道該怎麽讓王寬心,自作主張,請公主前來,難為公主了。”

瑤英低頭看腳下的路,道:“不礙事,法師的身體要緊。”

她記得曇摩羅伽的結局……希望他能好好活著,她可以改變李仲虔的結局,應該也能改變他的。

“將軍,法師因何事郁悶難解?”

瑤英小聲問,曇摩羅伽佛法高深,看透世情,無悲無喜,應該不會為尋常俗世煩惱所困。

畢娑道:“許是因為前段時日朝中政務繁忙,戰事又吃緊,王連日勞累,憂思過度。”

瑤英眉頭輕皺。

畢娑隨口瞎扯了幾句,沉默下來,眼睛望著手裏的燈,余光卻一直停留在瑤英身上。

曇摩羅伽是佛子,不便深夜召見她,她便披上鬥篷隨他從密道入寺,一句不多問。怕走漏消息,一個親兵也沒帶。

這樣委屈她,她一點都不在意。

她這樣風華絕代的女子,即便不做什麽,只需要一個漫不經心的眼神,就足夠讓人心馳神往,讓部落最矯健的勇士面紅耳熱,甘願為她出生入死,更何況她對一個人好,那便是全心全意,一片赤忱,誰能招架得住呢?

曇摩羅伽沒見過她,不知道世上有這麽一個女子,也就罷了。

偏偏見了,認識了,還曾天天朝夕相處,自然就會忍不住生出獨占的欲望。

見過光明和溫暖,又再也無法忍受黑暗和孤獨。

可羅伽又是那麽清醒,不會糊塗到以佛子的身份去占有一個漢女。

那樣的話,他會招致千古罵名,而文昭公主一定會被視作禍國殃民的魔女,遭到瘋狂的信眾的詛咒痛恨,必須時時刻刻提防信眾的報復。

沒有一個女子能承受那樣的壓力。

所以,羅伽連挽留她的話都不能說,只能在她離去後,意識不清時,悄悄地喚她的名字。

畢娑心情沉重,他既想要羅伽好過一點,又怕自己現在做的事讓羅伽陷得更深,以至於他二人最後一個心如死灰,一個聲名狼藉。

世間安有雙全法……

但願他沒做錯。

畢娑停下腳步,推開一道暗門,手裏的燈往前指了一指:“王在裏面。”

瑤英順著朦朧的燈火看去,夾道深處通向一間靜室,氈簾低垂,幾點微弱的燭光搖曳晃動,隱約照出屋中陳設的輪廓,地上鋪設的織毯金光閃顫。

“醫者來過了,藥在案幾上,勞煩公主提醒王用藥。”

畢娑站在暗門外,道。

瑤英輕輕地嗯一聲,邁步往裏走,屋中暖和悶熱,她很快出了汗,脫下鬥篷,經過長案,看到自己讓人送來的信和捧盒,一罐熱氣直湧的湯藥,幾包用絲錦包起來的藥材,一大盤冰湃的瓜果,還有一盆撒了酸梅的冰酪。

內室香煙裊裊,她掀起帳幔往裏看。室中陳設簡單,一張長榻,兩張長案,一盞燭火,一卷佛經,一只炭爐。

榻上躺了一個人,雙目緊閉,面色微紅,一動不動,身上蓋了層薄毯。內室燒了爐子,暖烘烘的,他額前有細密的汗珠冒出,毯子翻開,僧衣袖擺露在外面。

瑤英輕手輕腳上前,俯身,把壓在他手臂下卷成一團的半邊薄毯抽出來,展開,蓋住他裸露的肩膀,手指不小心蹭過他的肩,粘粘膩膩的。

他不止頭上出汗,身上也一層薄汗。

瑤英四顧一圈,找到銅盆,絞了帕子,輕輕擦拭曇摩羅伽額頭、頰邊的汗水。

微熱的帕子碰觸肌膚,沉睡中的男人眼睫輕顫,緩緩睜開眼睛,兩道目光跌進瑤英秋水般的眸子裏。

他看著她,神色平靜,眼圈發青,碧眸清清泠泠。

瑤英手上的動作放輕了些。

他果然還是累著了,白天又為了她的事走了那麽遠的路,病情加重,這麽熱的天,還得在床邊生爐子。

她給他擦了臉和肩膀,遲疑了一下,小聲道:“法師,我扶你起來,身上也擦擦吧?睡著舒服點。”

曇摩羅伽雙唇輕抿,一聲不吭。

他五官深邃俊美,平時臉上沒什麽表情時看著也是一派清冷莊嚴,嚴肅起來更有種凜然不可侵犯的聖潔,這會兒躺著看瑤英,雖是病中,氣勢依然雍容。

瑤英當他答應了,扶著他的肩膀,讓他靠坐在榻邊圍欄上,她照顧過醉酒的李仲虔和受傷的謝青,兩人都人高馬大,照顧起曇摩羅伽不在話下。

等他坐定,她松開手,重新絞了帕子,輕柔地按在他脖子上,慢慢往下。

溫熱細滑的帕子輕柔地擦過他露在外面的鎖骨,帕子一角滑進僧衣,他忽地擡手,握住瑤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