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這個世界上我所喜愛

天樞主峰是辰極島上最高的一座山峰。

壁立千仞,劍指雲霄。

最上金頂有天樞峰主、北鬥掌門執掌的九分堂;往下經過一片雲海,就是勝寒府。

按慣例,勝寒府是天樞首徒的洞府。因此,雖然在玉碟上,本代天樞首徒的名位空懸已久,全島卻默認勝寒府主人就是天樞首徒。

長風不息,層雲浩蕩;峽谷開出一線天,勝寒府就坐落其中。

此刻正逢一線陽光照進府中。寒潭新栽的荷花顫顫輕搖,雪白花瓣零落清寒之意。

白玉台上白玉桌,謝蘊昭坐在桌邊,雙手交握在臉前,只一雙清淩淩的眼睛閃著沉思的光芒。

“你覺得……我們私奔怎麽樣?”

“咳、咳咳——”

另一人捂著嘴,嗆咳得滿口酒香。

師兄放下手,啼笑皆非:“私奔?”

“我考慮過了,師父能帶上,阿拉斯減也能帶上,他在凡世過得如魚得水十分快樂,並不一定要在辰極島上臥著。其他人嘛,也能定期書信往來,知交天涯也不會零落……”

“師妹。”他好笑打斷她的碎碎念,“可是,我們為什麽要私奔?”

謝蘊昭撐著臉,理所當然道:“自然是為了不被你甩掉……就是被分手,分手,懂吧?”

衛枕流握著酒盞。這一套酒具是晶瑩剔透的青花瓷,酒杯一共十二只,每一只都繪了當季的鮮花。現在他摩挲著的便是七月的蘭花杯;手指修長,指尖有一點劍氣留下的白痕,恰好拂在蘭花花瓣一側。

蘭花酒盞被輕輕敲擊出通透的微響。透亮的杯壁上,他的眸光流轉過去,帶了點詫異和嘆息之意。

“分手?”他笑得有些無奈,“師妹這話我就聽不大懂了……我怎麽會跟你分手?師妹不要我更有可能些。”

“不要汙蔑我的人品,還有,不要避重就輕。”謝蘊昭呵呵兩聲。她每次看他擺出這綿裏藏針的樣子,就特別想揍他。

她說:“我不想玩些繞來繞去的把戲,平白多出很多誤會。我直說吧,師兄,師門裏到底多少人知道你生來帶有魔氣?你有沒有受到什麽虐待歧視為難,今後你又會不會因為‘我有魔氣怎麽辦我不能連累師妹’這種理由一個人跑到什麽地方發黴,還騙我說是移情別戀要分手?”

她眼神犀利、語速很快,雖然用的是問句,但氣勢上全然是一副“我猜到你要做什麽了”的樣子。

衛枕流被她說得愣了半天。

在她犀利的注視下,他卻忽然大笑起來。

“抱歉……師妹,你實在……話本子看得太多了些。”

謝蘊昭拒絕被他的大笑蠱惑,繼續保持怒目金剛的造型。

他笑了又笑,又說:“我親近師妹還來不及,怎麽會和你……分手?這個詞有些趣味,比‘和離’更合適。”

說著,他就來牽她,被她甩開一次後才成功握住。兩人手形有些相似,都手指修長、手掌纖秀,只骨架和指節大小有所區別。衛枕流將她牽住了,才柔聲道:“看,我可舍不得放開。”

這人好肉麻。謝蘊昭又繃了幾秒鐘,才也忍不住笑出來。

“那你說怎麽回事。”她說,“執雨來找我,言談中暗示是你分辨的魔氣,意指你對魔族格外了解。她……戒律堂、師門高層,到底對你了解多少?”

“這事……說來話長。”

衛枕流垂眸思忖片刻,長長羽睫凝住,額心紅痕也默然。謝蘊昭久等不來他的下句,“哎”了一聲,卻見他忽然擡眼一笑,竟然拉著她飛快親了她一下。

“……方才有些忘了,”這人親完後又蹭了蹭她的鼻尖,才慢條斯理道,“現在就想起來了。”

“仁兄今年貴庚?”謝蘊昭沒好氣,眼裏卻也都閃著亮晶晶的笑意,“反正你長得這麽好看,親一親我又不吃虧咯。”

嬉鬧中,她心裏那份鄭重的憂慮無形散去不少。

衛枕流一笑,這才進入正題:“我在胎中便感染了魔氣,這件事師妹是知道的。所謂的‘怪病’,實則是魔氣。”

“魔氣……果真如此。”謝蘊昭點點頭,咽下一聲嘆息。她雖然早已猜到,但這還是頭一次聽師兄親口承認,不禁問:“這是從哪兒來的?難道是血脈遺傳?”

他搖搖頭:“我家中是衛家在交州白城的一脈,雖然富貴有余,家中也有人修些仙法、訓練部曲,但都只是為養生、防禦而為,並非真正的修士。世家傳承日久,往上百代都有族譜記載,和魔族更加沒有淵源。”

謝蘊昭恍然,這倒是她想岔了。凡世雖有王朝,但大陸面積寬廣,中央管控無力,各地基本是被各大世家分割統轄,朝廷官職早已名存實亡,只是個榮譽頭銜。有了富貴,自然就想求得長生,最不濟也要有保全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