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秋雨綿綿,大清早一地枯枝殘葉。

鐘華甄那邊在想怎麽不得罪李煦的法子,另一邊的刑部氣氛緊張,守衛森嚴。刑部尚書是太子的人,馮侍郎是三皇子舅舅,天生就是對立。

審刑院牢房中散發酸臭難聞的味道,發黴的被子硬邦邦。

馮侍郎今年快五十歲,頭發花白,雖畏畏縮縮,但看著像有些文人氣,平日最好面子,一點小事就能被激怒,跟別人爭得面紅耳赤,不甘落下風。

馮家子嗣不多,在朝中不得重用,十幾年前出了個馮才人,雖不得寵,但生下三皇子,母憑子貴,封為馮賢妃,奈何命不長,不過幾年香消玉殞。

他是馮賢妃唯一的血親,對李肇掏心窩子好,時時可憐顧念,經常給小時候李肇送東西。近些年氣焰漸長,借著李肇的風得罪不少人。但李肇敬重他這個舅舅,什麽都會替他擺平,久而久之,他也生出種天不怕地不怕。

獄中篝火時亮時暗,手掌大小的橫排小窗透進光亮,冷臉嚴肅的魏尚書走進來,幾個刑部官員恭敬跟在他身後。

馮侍郎身上灰袍沾了臟汙,顯得有些狼狽。

獄卒恭敬擡來一張案桌和扶手椅,魏尚書身形挺拔,坐在椅子上,官員遞來卷宗,他翻閱幾頁,開口道:“馮大人,還不願說嗎?”

馮侍郎坐在冷硬的被子上,強撐道:“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老臣只是想為女兒討回公道,並沒有派人暗算鄭將軍,賊人栽贓陷害,魏大人不明察秋毫,難道還想誣陷於人?”

牢中陰冷難耐,火星噼啪響,魏尚書眼睛都沒擡,淡聲道:“你昨日說馮小姐的婢女從鄭府逃了出來,被令夫人藏在偏院,她手上有鄭將軍的腰帶。但令夫人交出那女子時,她早已經服毒自盡,留下遺書說自己害怕被你重罰,瞞下馮小姐是同人私奔的事,誣陷鄭將軍劫走人。”

馮侍郎雙目微微瞪大,坐直起來,喊道:“不可能。”

魏尚書慢慢擡起頭,他外表端正,為官數十載,官袍威嚴凜然,嚴聲厲色,“大司馬為洗冤屈,任京兆尹搜府,仔細搜查後仍舊沒見馮小姐影子,馮大人,此事由太子監察,容不了半點差錯!若無證據,汙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他的語氣夾雜冷意,沒有多大起伏,卻把馮侍郎想說的話堵在了喉嚨裏。馮侍郎額上開始冒汗,隱隱察覺到了什麽。馮家婢女是家生子,絕不會說謊,自裁更沒必要,除了大司馬會做這種事,沒有人會多此一舉殺掉一個婢女。

這裏是關押重犯之地,酷刑冷具泛出血|腥的壓迫,馮侍郎咽了口水,有些緊張,他確實派了人要給算計鄭邗,但不是在妓坊,是在鄭邗回家路上。

鄭邗好女色,遇到落單的貌美女子都不會放過,只要人隨鄭邗回鄭家,再找到他女兒帶回家,編個受傷落崖的故事,他再去向鄭家賠禮謝罪,那被劫的謠言就不攻自破。

馮侍郎早就知道自己女兒在鄭家,一直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要不是這件事傳得太廣,連乞丐都在說他窩囊廢,氣得他惱火,只覺顏面盡損,他也不可能冒險去得罪人。

而那個中途跑出來的刺客,跟他更沒有半點關系。現在這種情況,他再傻也想得通有人在利用他,只能繼續硬著頭皮道:“陛下聖明,絕不容許冤假錯案,我只不過派兩個普通下人堵截,其他事非我所為。”

“還想狡辯?”魏尚書狠狠拍桌,牢實的桌子發出一聲驚響,“箭是馮家箭,那日妓坊中見到你的人無數,人證物證俱在,你聽信下人胡說八道要給鄭將軍教訓,不想鄭將軍竟真意外出事,馮康,你小小侍郎,膽子倒挺大!”

馮侍郎手哆嗦,心都嚇得緊縮一下,生出濃濃懼意。他知道魏尚書是太子的人,定不會向著他。

現在的種種證據都指向他,連利箭都刻馮家標識,背後肯定有黑手,但現在沒和李肇聯系上前,他不敢輕舉妄動。

馮侍郎在掙紮猶豫,魏尚書眼微微眯起,他的手指點了一下案桌。

馮侍郎沒看見魏尚書的動作,四周安靜的環境讓他心裏打著鼓,呼吸都急促幾分。

沒過一會兒,有侍衛匆匆前來,跪地抱拳道:“魏大人,太醫院回報,鄭將軍病情好轉,清醒過一次,他說沒見過馮小姐,也不知道馮侍郎所言因何,一切乃馮大人臆想。”

馮侍郎急了,忙上前喊:“鄭邗誣陷於我,我要見三皇子,我要見三皇子!”

“此案未有定論前,沒有聖諭,任何人不得探監,”魏尚書起身,“鄭將軍與你無冤無仇,何必拼著性命害你?馮大人,你若是有別的原因也罷,太子殿下顧念手足情深,或許還會饒你一命,但你要是執迷不悟,誰也救不了你!鄭將軍如果再次醒過來,必定要你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