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煦現在才十七,不及以後的運籌帷幄殺伐果決,但帝王之氣已經開始嶄露,早早就通曉賞罰分明,恩威並施。

鐘華甄求個安穩,血腥動|亂非她所喜,但應付李煦也確實讓人費精力。托他的福,她好幾年沒怎麽和世家子弟來往,落了個清冷孤高的名聲。

九月重陽,如期而至。前兩天的雨沒斷過,天氣也開始轉涼。

鐘華甄穿身厚錦緞霽色袍,披青灰的薄大氅,綰帶束發,在南夫人略帶憂慮的目光下,上了進宮的馬車。

她出門前提前喝過碗生姜汁,用來止嘔,袖袋中也放有蜜餞。這孩子暫時動不了,她身子差,貿然流掉孩子容易傷身,長公主若派大夫前來,遲早會發現。

長公主和兩任皇後的關系都不太好,但同皇帝卻如親生兄妹,鐘華甄得了父母的庇蔭,頗受皇帝寵愛。

宮人手裏提紫檀四角宮燈,輕步而行,鐘華甄輕扶長公主手臂,同她一起進殿,高大立柱漆成紅色,飛檐碧瓦,殿名書雲陽二字,紅木罩紗燈整齊排列。

京城秋日偏冷,落雨時尤甚,今年中秋連續幾天下了大雨,宮中沒大興賀慶,重陽宴也有兩者合一之意,來的大臣不少。

鐘華甄看見太子的位置不見人影,問了一聲才知道李煦沒來,他手頭臨時有事。

李肇和其他別的皇子都在,他面色淡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馮侍郎。鄭將軍重傷未愈,至今沒睜過眼,有人說他兇多吉少,現在只能用靈藥吊命。

皇帝膝下子嗣不多,除了早夭的大皇子外,宮中|共有六位皇子,兩位公主,繼皇後膝下的九公主年紀最小,才滿五歲。

殿內還是往常歌舞琴樂,一派平和,舞姬身上有香粉,暗香隨風輕揚。

鐘華甄這段時間喝了不少藥,但氣味稍重就覺不舒服,她擡起手來,把升起的嘔意輕壓了下去。

最近的事很多,長公主也才剛回京,她抽不出時間來做別的,李煦手上有宋之康貪汙作假的人證,馮侍郎一案也在他手上,兩件事都與鄭家有牽扯,大司馬一定會有異動,拖到現在還沒大風聲,絕不簡單。

鐘華甄不動聲色掃了一眼四周,又收回視線。雲陽殿輝煌寬敞,紫檀木案桌牙條浮雕福壽雙全,桌面擺金樽清醑。長公主輩分高,又是戰神將軍發妻,連宮內寵妃都得敬重三分。

她坐在長公主後邊,案桌前的膳食比旁人清淡,青玉箸碧透奢貴。

鐘華甄慢慢抿口湯,一個內侍手端托盤走過來,放下碗例外的蜂蜜糕,她擡起頭,這太監恭敬行禮,退了下去。

鐘華甄愣了愣,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剛才那個太監叫萬明,是李煦的人,她身體弱,長公主看得緊,不許她吃野食,連膳食都是吩咐禦膳房格外備的,不多也不會少,除了李煦吩咐,也沒人敢往她案桌上放東西。

人都沒到,心思倒挺多。

殿內觥籌擺放,五歲大的九公主肉乎乎,捧著花糕要去鐘華甄身邊,繼皇後身邊的嬤嬤趕緊抱起她,小公主有些不高興了,要哭鬧起來,繼皇後安撫兩句,讓嬤嬤抱了下去。

繼皇後同底下人望了眼,突然開口提起前兩天鄭夫人和鄭家小姐去鐘家的事。

鐘華甄輕咬口蜂蜜糕止住喉中淡淡嘔意,還沒咽下去,就覺得這裏又要吵起來。

長公主擡起頭回:“襄陽為侯爺祈福,離京幾月,鄭夫人有空前來探望,不過是走常禮,皇後娘娘要是真想問談了什麽,大可找鄭夫人聊聊。”

她語氣咄咄逼人,皇帝卻哈哈大笑道:“都多大歲數的人了,怎麽還像以前心直口快?”

“鄭夫人願找誰是她的事,襄陽只是見不得旁人惺惺作態。”

長公主一直覺得威平侯的死同張家有關,對太子都不假辭色,對姓張的更沒有臉色。

繼皇後有些尷尬,沒敢繼續嗆聲,底下幾位官員同樣面面相覷。張相離京未歸,大司馬兒子命在旦夕,兩個都沒來,沒幾個敢張口說話的。

雖說鐘家明確支持太子,但鄭夫人沒道理會跑去鐘家,他們只是想皇後當著皇帝的面敲打鐘家幾番,沒想到長公主剛禮佛回來竟也靜不下心,這般針對。

鐘華甄慢慢放下手中的筷箸,岔開話道:“母親剛回來,要見的人多,太子殿下課業繁忙又得處理馮侍郎的事,現在大抵還什麽都沒吃,也不知趕不趕得及過來。”

繼皇後找到了台階,笑道:“煦兒說趕不及,還在查馮侍郎的事,陛下說也不聽。”

鐘華甄遺憾道:“今天的清粥香甜,他沒來可惜。”

皇帝平日政務繁忙,不怎麽管小輩,對他們總是溺愛居多。

上一輩的事不是鐘華甄該摻和的,長公主也不許她接觸。皇帝不會降罪任何人,也沒有人傻到真去犯他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