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垂下的帷幔用金鉤掛起,月洞門上懸布簾。平福一路小跑打算去偏院,沒想到剛出去沒多久,就遇見了路老。

路老大夫一身幹凈布衣,鞋稍有破舊,他長相平平,已是古稀之年,拄著拐杖,還未等平福開口,便道世子該等急了。

平福糊裏糊塗,不明白他是怎麽猜到鐘華甄要找他,路老大夫卻什麽都沒說。

院子寬敞,假山石立,南夫人從屋裏邊出來,平福見了,拉著她到一旁,小聲問一句:“南夫人,路老是不是有神機妙算,我什麽都沒說,他就全都猜中了。”

秋風有些涼,但今日太陽大,南夫人拍開他的手,“我之前同他說過了,哪來什麽神機妙算,小小年紀不學好,信這些東西做什麽?世子待會要用膳,讓廚房做些清淡過來。”

平福比鐘華甄還要小一歲,平日老實膽小,他摸著頭下去,南夫人看他離開,嘆口氣,在門口守著。

屋內的光線明亮,窗子微微支起透風,路老拄杖摸長須,上下打量鐘華甄,道:“我記得上次為你診脈,似乎已經是五月的事。”

鐘華甄朝路老拱手而禮,她細眉瓊鼻,開口道:“確實是五月,久未見路老,雖有些生疏,但心中仍覺親近。”

“你這滿舌生花倒是隨你父親,”路老看她神色未變,不慌不忙,“這般冷靜也同你父親如出一轍。”

他視威平候為名將,對鐘華甄的身體情況有不少可惜,但算來也是當半個孫女,疼愛居多。

“路老過譽了,”鐘華甄請他坐下,“本覺得路老不一定能猜到,但您來得如此之快,想比是已經確認。”

他沒否認。

“什麽時候的事?”路老坐下之後,讓鐘華甄坐到對面,把手臂放桌上。

鐘華甄搖搖頭,沒回他,只是照做,伸出手臂讓他搭脈。

知道鐘華甄女子身份的人並不多,他是其中之一。鐘華甄出生時體弱,長公主對外說她是男孩,沒什麽人來確認,也是因為那時候的她被診出毒侵幼體,性命堪危,南夫人和路老整日看著,她不便見任何人。

路老性子古怪,但鐘華甄小時候和他相處時間長,並不懼他。

“不過兩月,”路老臉上的皺紋都皺起來,他收回手,“太子的?”

鐘華甄慢慢輕揉細腕,沒否認也點頭,只是說:“孩子是誰的不重要,而是我現在不想有孩子,路老應該也知道留不得。”

她生得細細弱弱,性子卻像威平候,當斷則斷。

路老拄著拐杖慢慢站起來,告訴她:“現在才不到兩個月,盡早喝藥即可,但你的身子和別人不一樣,縱使近年來少見犯病,但要遇到這種事,不是養幾天就能解決的,至少要臥床大半月慢慢調理,不可太少。若是遲了,不止會壞身子,要想再懷上,也不太可能。”

鐘華甄屋子的擺置簡便,卻處處透著恰到好處的美感,紅木圓桌上的是冷茶,青瓷茶壺柄圓滑。

她聽到那句不太可能時頓了頓,又低聲對路老說:“我先前怕被大夫發現上報母親,不敢隨意,甚至想要出京一段日子,現在路老發現這件事的蹊蹺卻沒告訴母親,想必是願意幫我,請路老為我備藥,同時告訴母親,我只是感染風寒。”

這件事並不難,憑路老的本事,長公主不會懷疑。鐘華甄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她有過身孕的事,尤其是長公主。

路老看著她,他臉色蒼老,卻搖了搖頭說:“我幫不了你,但我也不會告訴長公主。”

鐘華甄心一緊,擡頭同他視線對上。

“你是威平候府的世子,不可向任何人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他看向墻上的字畫,那是威平候生前為鐘華甄所做,金戈鐵馬氣勢洶洶。

鐘華甄問:“路老是知道了什麽?”

“你母親是傻姑娘,卻也用心護住你,”他拄著拐杖慢慢往外走,“你父親威名太盛,盯著侯府的人太多,我不值信,有人會監視我所做。太子待你赤誠,你如果想護住侯府,一定不要向他透露你的身份。”

路老走得不快,鐘華甄站起來想叫住他,眼前卻突然一黑,她扶著圓桌坐了回去,輕住捂頭,看路老離開。

南夫人一會兒後回來,見鐘華甄臉色白,忙摸了摸她的額頭,又給她摸了脈,覺得沒事後松口氣道:“世子方才與路老說到什麽?怎麽會血氣攻心?”

“……無事。”鐘華甄輕捂小腹,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她坐在紅木圓桌邊,胸口突然有些悶,讓南夫人扶她回床上。

南夫人見她臉色極差,連忙扶起她問:“世子哪裏不舒服?”

鐘華甄沒回南夫人,她沒站穩,踉蹌了兩步。

……

鐘華甄病了。

長公主聽說路老去看鐘華甄的事,心中沒覺奇怪。路老得威平候敬重,面冷心熱,一向疼愛鐘華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