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歸零

這一年,喬雲錚三十二歲,穿越系統十三年,生命最終定格在了盛夏八月的白金局裏。

他有著最含情的眼睛、最溫柔的聲音和最堅決的心,多年來披荊斬棘,踩刀尖前行,從未退縮半步。

傅藍嶼是他唯一的弱點。

然後他就為了這唯一的弱點,甘願踏過了生與死的那道坎。

不後悔,至死沒有後悔過。

可惜的是,景鶴最後沒能等來他的雲哥。

那一場三人聯機的遊戲,永遠不可能再通關了。

是夜,C城又一次下起了雨。

這是傅藍嶼回返現實的第七個夜晚。

她從回來之後,除了給白簫報了一句平安,再沒見過任何人。

最撕心裂肺的真相,只能獨自承受。

景鶴駕車來到新星公寓,徑直坐電梯上樓,用備用鑰匙開了門。

因為以前會幫喬雲錚照顧貓,他至今仍留有喬雲錚家門的備用鑰匙。

他推開門,見客廳一片漆黑,並未開燈。

他沉默著向前走,穿過走廊,最終在臥室前停住了腳步。

臥室的門虛掩著,但他還是敲了兩聲門。

很快,裏面傳來傅藍嶼的回應。

“誰?”

“是我。”

“進吧。”

他走了進去,看到傅藍嶼正坐在臥室陽台的秋千上,穿著以前和喬雲錚的情侶睡衣,懷裏還抱著那只緬因貓。

陽台墻壁上那盞燈,燈影柔和,落在她披散的長發上,破天荒的,令她有種難以言說的、溫柔脆弱的美。

她頸間的雪花項鏈,兀自閃動著星辰般的微光。

那曾是喬雲錚送她的定情信物。

景鶴走到秋千旁邊,半蹲下身去,擡眸看著她。

他一開口,抑制不住的有些哽咽:“姐。”

“嗯。”傅藍嶼側臉沉靜,眼神像是暗夜裏幽寂的古井,毫無波瀾,“都這麽晚了,有事找我?”

“我聯系不上你,打你電話也不接,只好來一趟。”他低聲回答,“白先生他們也放心不下你,托我告訴你,希望你能搬回公寓去,大家相互之間也能有個照應。”

“不必了。”傅藍嶼搖頭,“我一回去,這房子沒人住就要退掉了,我不太想退掉。”

這裏是喬雲錚曾經住過很久的地方,她也陪他在這住了兩三年,說沒感情,那是騙人的。

這裏的每一處角落,都有喬雲錚存在過的痕跡,他用過的杯子、毛巾、牙刷、碗筷……都還好好地擺放在原地,衣櫃裏的每一件衣服也都疊得整整齊齊,就像他生前一樣。

她能執著的東西並不多,僅存的這些記憶,總要用心守著。

就像白笙,但現在仍堅持給顧墨池交房租,定期打掃,有時候還會添置新的裝飾品。

逝者已逝,生者總要留些念想,才能有動力活下去。

“鶴鶴。”她說,“什麽時候我走了,咖啡就留給你來養,你爸不是養了兩條阿拉斯加嗎?別讓大狗欺負它。”

景鶴眼眶通紅,他強忍著才沒讓淚水流下來。

“為什麽要讓我來養?你又為什麽要走?你這個假設就是不成立的。”

傅藍嶼望著窗外簌簌而落的雨幕,半晌,微微眯起眼睛。

“可我總是要走的,就算將來通關了白金四,我也一樣要走,我不可能陪你到最後。”

當初他十八.九歲,還是白銀小菜鳥的時候,她和喬雲錚就不止一次教導過他,讓他自己練膽子,自己學本事,畢竟他總會有獨當一面的時候,萬一以後兩人不能繼續陪著他了,他得保證自己有足夠的膽量與狠心。

如今他升了白金,終於也有拿得出手的經驗和實力了,可命中注定的分別,卻也逐漸到來。

時間遠比想象中要無情得多。

他帶著哭腔反問:“通關白金四後的那張契約,我聽別的玩家提到過,可以找回在遊戲裏被淘汰的人,但會付出代價,對嗎?”

“對,不過誰也不知道,代價到底是什麽。”

“沉島的前任首領不是簽了契約嗎?他到現在都沒再回來。”

不僅如此,似乎所有簽訂契約的通關玩家,都沒再回來,沒有人能得到他們的消息。

他們做了同樣的選擇,從此人間蒸發,不知所蹤。

“我要走的路,和沉島首領是一樣的,所以我才跟你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你這樣跟我講,道理我都明白,可……”景鶴坐在秋千旁邊,下意識擡手捂住了臉,他的語氣極度崩潰,“我不想現在就做好心理準備,我一輩子都做不好心理準備——姐,你對我太殘忍了,真的。”

他很壓抑,不願意哭出聲來讓她聽見,渾身都顫抖得厲害。

不管再過多少年,在她面前,他也依舊做不到輕松控制情緒,永遠是個孩子。

傅藍嶼沉默了很久,她最終嘆息一聲伸出手去,在他頭頂不輕不重揉了兩下,算作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