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清冷的黑色衣衫下,暗紅的花紋橫生, 余瑤的手掌被顧昀析掌心冰涼的溫度包裹著, 一下一下,躍動的節奏緩慢又真實, 像是一柄小錘子,隔一段時間,就輕輕地錘落下來,如此往復。

余瑤臉上的驚訝幾乎掩藏不住。

“你……”她倒抽一口涼氣, 緊接著想到了某種可能,問:“是不是你強行施時間禁術, 今日又當著天道的面擰了天君一臂,天道動怒,剝奪了你帝子的身份?”

所以, 才有了心跳。

顧昀析雖與他們同為先天神靈,但很多地方,都與他們不同,其中最顯著的一點,就是他沒心。

因而, 感情比其他九位還要淡漠涼薄。

天道無情, 他身為六道之子, 只有無心無念,方能時時冷靜,稟公行事。

現在,突然長了一顆心出來?

顧昀析聽了她的猜想, 似笑非笑地擡眸,什麽話也沒說,骨節分明的長指往空中一點,寬袖上的銀絲如流水擺下,億萬光團浮沉,裏面孕育的,是萬千生靈的虹光,亦是眾生的喜怒哀樂和訴求。

顧昀析還掌控著這股力量。

他的帝子身份,毋庸置疑。

那麽這顆心,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蹦出來的?

余瑤內心的疑問直接掛在了臉上,顧昀析想了一會,伸手重重摁了摁眉心:“你下凡渡劫時,我曾去找過你。”

余瑤回憶了一會兒,問:“是我才下凡那一會,還是我和夏昆成親那一夜?”

顧昀析臉色沉了沉,聲音低了下來:“我下去和你說閻池一事之時。”

余瑤和夏昆新婚之夜。

閻池的事,哪需要他親自下凡告知?

顧昀析這人,七情六欲接近於零,但唯有一個占有欲,天性使然,強得沒邊,余瑤的情劫是天道定下的,非她本意,解情劫的方法在那擺著,他其實不太好過多幹涉。

實則,昌平王府前往羅府迎親時,他一直就在酒樓看著,看著看著,心裏就不對勁了,怎麽想都不對勁,余瑤這情劫渡得,簡直像是在他的雷點上起舞,但是當時,九重天確實動作頻頻,余瑤想安然渡劫,順天道之意,與夏昆成親,是最快的方法。

余瑤進入昌平王府,被揭了蓋頭,一邊與夏昆聊天時,他就站在窗外,形如鬼魅,眼中的戾氣消了又散,散了又消,最後還是現身,打斷了兩人平和又溫馨的對話。

那夜,他重返十三重天後,就隱隱覺出不對來。

那種感覺,十分隱晦,難以言說。

眼不見心不煩,他索性不再去理會余瑤,當然這其中也有一個原因,小黑蓮太過分,留音符來找他,不是問伏辰就是問尤延,他煩得要命,索性將留音符撂在桌子上,再沒給個眼神。

再之後,扶桑像是看他不順眼一樣,天天在他面前犯病,前十幾萬年的修養,冷靜,理智像是被狗啃了一樣。

涉及少神落渺的陳年舊事,顧昀析也好好跟他掰扯過,沒用,於是在扶桑再一次出言不遜時,顧昀析出手了。

既然說不通,那就打。

武力鎮壓,對他們來說,比言語有力很多。

就在這個時候,余瑤回來了。

顧昀析終於知道,自己是哪裏不對勁了。

他長了一顆心。

可是,也不能那麽說。

只有余瑤在身邊待著的時候,那顆心才會極緩慢地跳動幾下,她一走,就什麽也沒了。

顧昀析封閉五感,內視自身,發現從前是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什麽都沒多,什麽也沒少,那砰砰砰跳的東西,不論他怎麽找,也找不到影子。

顧昀析長睫在眼皮下投出一團小小的陰影,從他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余瑤的手,白得像是上好的玉瓷,很小一只,看上去又嫩又香,顧昀析的胸膛又無意識地震動了兩下,他不由蹙眉。

“你跟其他人說過嗎?”顧昀析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事,余瑤理所應當地被困住了,她擡眸,問:“他們怎麽說?”

顧昀析用手撐著頭,又懶又散漫,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怎麽說?面對他們,又跳不起來。”

余瑤坐在他身邊,絞盡腦汁,最後,有些遲疑地提出自己的猜想:“會不會還是因為我們的原身關系?”

“好像所有原身是魚的,都比較親近我。”

“也可能你的心才長成,只有面對比較喜歡的,不排斥的人,才會有所反應。”她找到了某種思路,越說越有理。

說著說著,對上一雙幽邃的眼瞳,又驀地卡了殼。

顧昀析示意她接著往下說。

余瑤看了他兩眼,又道:“但是也沒誰看見過你的真身。”

顧昀析饒有興致地盯著她。

余瑤:“其實我一直有些好奇,你的真身,到底是魚,還是鳥?”

“亦或者,長翅膀的魚?會遊泳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