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廣

門被推開,馮祥站在門口,眯著眼往裏看。

他老了,眼睛不好使,只瞧見徐廣魁梧的輪廓,沒看清兇煞的表情,“噢”了聲,道:“永嘉,叫你半晌也不答應,是有客人啊。”

馮永嘉嗯啊應著,小心瞄著徐廣神色,怕他在父親面前說出什麽話,著急要趕馮祥走:“爹,有啥事不能明日再說,我這有貴客。”

“我的更是貴客。”馮祥道,“永嘉啊,那是咱家的恩人,他要走了,腿腳不便,你去送送。”

馮永嘉有些許不耐,壓著嗓子道:“咱家那麽多下人,讓他們去送,我忙著。”

“不孝子!”馮祥喝他,但老來子是掌心寶,他舍不得,又軟了聲,“你現在衣食無憂全靠那位貴人,不要無禮,你快去。”

說完,他轉向徐廣,拱手行了個禮:“這位客人,招待不周,還望您見諒啊。”

徐廣嗤笑一聲,轉頭對馮永嘉道:“你這老爹還是個好心腸,怎麽就養了你這麽個敗家子兒。”

馮永嘉低頭唯喏應著。馮祥聽清了那句話,但是沒懂,他兒子怎麽就敗家子了?

他開口,剛想問,馮永嘉忽的站起來,三兩下將他攘出去:“爹,你稍等我兩句話的功夫,我馬上就去送。”

馮祥出去,馮永嘉砰的一聲關上門,等面向徐廣時,又換了副表情,艱澀咽了口唾沫,祈求道:“大人,您稍緩我兩天,五天,最多五天,我定把錢湊齊了給您。”

徐廣腦袋往後靠在椅背上,馬鞭點了兩下膝彎,挑眉道:“行吧。”

他站起身,貼近馮永嘉的臉,嘴裏的氣呼在他耳邊:“湊不夠,我割了你的幾把泡酒賣,還我的錢。”

馮永嘉臉色霎時變白,腿軟得險些摔下去。

徐廣提著他的後領拽他起來:“走吧,帶我去看看你爹的那位恩人到底長什麽樣。”

……

寶寧和裴原坐在車上,車門開著,能看見外頭景象。

拉車的是匹棕色牝馬,賽風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不耐地甩著尾巴,牝馬往他那邊探腦袋想親近,賽風瞥她一眼,噠噠噠地走了。

牝馬眼睛流連在他身上,有些失望的樣子。

寶寧心想,什麽樣的主人馴出什麽樣的馬,都是又孤又傲的臭脾氣。

她忽想起那會聽見馮祥說的話,說這馬場是幫著裴原照看的,寶寧好奇,湊過去問他:“那個叫馮祥的老人是你的舊友嗎?”

裴原低頭看自己的指甲:“算是吧。”

他頓了頓:“馮祥是我的老馬夫。”

寶寧驚訝:“那馬場……”

“我送他的。”裴原依舊低著頭,寶寧看不清他神情,聽他聲音淡淡,“我的府邸被抄時,他護住了我很重要的一樣東西,還因此受了傷。我沒什麽別的能給他的,他喜歡馬,就把馬場送了他,希望他能安度晚年。”

是什麽重要的東西?許是很私密的,裴原不說,寶寧也沒問,只笑道:“沒想到你還挺重情義的。”

裴原手指曲起放在唇下,吹了吹:“你沒想到的事兒多著呢。”

他想起什麽,偏頭道:“我名聲是不是挺不好的,你嫁過來時都不怕?”

“你還知道你名聲難聽呢。”寶寧咯咯地笑,捧著臉看他,認真道,“有點怕呀,但是又不太怕。我那時候想,你頂多罵我兩句,又傷不到我,就不怕了。至於你以前的事,那是以前了,就像翻書一樣,一頁過去是下一頁,我不計較,我們往前看。”

裴原下巴微微揚起,垂眼看她:“缺個心眼兒似的。”

寶寧不高興,他隨隨便便就罵人。

下一瞬,裴原的手覆過來,在她頸後揉了一把,低低道:“挺好的,傻姑娘招人心疼。”

他的氣息拂在寶寧臉上,寶寧呼吸滯一瞬,腦子暈暈的,沒聽清他說什麽。

寶寧別扭著動了動腰,離裴原遠了點,握住手腕把他的手抓下來。

她看見裴原的指甲,男人許是不太會剪,不好看,也長了。

寶寧急於擺脫這種曖昧又有些尷尬的氛圍,沖裴原道:“回家我幫你剪。”

裴原接道:“腳上的也長了。”

寶寧臉蛋憋得紅紅,好半晌說一句:“有點過分。”

裴原笑起來。

他們閑聊著,馮永嘉已經過來了,旁邊跟著絡腮胡子徐廣。

馮祥是沒和馮永嘉說過那些的,裴原身份到底有些特殊,他是皇子,但被降過罪,馮祥知道自己的小兒子心性有些幼稚,不和他提及裴原太多,只說那是恩人。

馮祥教導馮永嘉勤儉樸素,多做活少說話,但馮永嘉許是也沒聽進去多少,穿一身蠶絲料子,站在馮祥身邊,像是富家少爺和老仆人。

馮祥敲了敲車窗道:“大人,您自己一人牽那匹馬不好回去,讓我兒子騎著它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