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夜幕降臨,寒風乍起。

寶寧將雞鴨都趕回圈裏去, 鎖好籬笆門, 又給賽風的草料袋子裏添了點食, 才往屋裏走。阿黃已經蹲坐在門口等她。

屋裏亮著燈, 隔著薄薄窗紙,能看見一個高大身影背對著窗坐在屋裏, 埋頭不知做些什麽。

站在門口待了會, 寶寧整理思緒,踏進屋子。

炕桌上點著燈, 裴原坐在那寫寫畫畫,聽見聲音,頭也沒擡道:“回來了。”

他聲音沉穩,無端讓人安心。這樣一句簡單的話, 聽在耳中, 竟有種風雪夜歸人般的歸宿感。

寶寧彎唇應了聲,回身鎖好房門。

裴原今日和她一起住。

一是因著那間屋子還沒收拾好, 窗戶也壞著, 住起來不方便, 二是因著敵人在暗中,不知什麽時候還會來, 裴原不放心她自己睡。

他執意要搬過來。寶寧不好拒絕他, 也沒理由。

午飯時候她還答應裴原要好好過日子的,現在就將他趕出去,實在太矯情了。

雖然在夜晚處一室, 她是真的有些害羞。

寶寧不想現在就到炕上去,她在屋裏走來走去,把已經一塵不染的家具又擦了遍,實在無事可做了,坐在凳子上,看著那只母水蛭吃田螺。

下午的時候,她和裴原一起撈上來的,又大又肥,寶寧挑出一部分最好的喂水蛭吃,剩下一些明天用辣椒炒著吃。

光是想想那個味道,寶寧都忍不住吞口水。

那只水蛭是真的能吃。胖胖身軀圈住田螺,帶著吸盤的腦袋用力頂開那層薄殼,動作迅猛,嗖的一下就鉆進螺殼裏,緊接著,寶寧便看見它透明的身體中,有淡淡的紅色血液流進來。

寶寧打了個寒顫,不由想起這東西若是鉆進裴原身體裏,該是怎樣的疼?

裴原從書案中擡起頭,看向她。

暖黃燈光映襯下,寶寧拖著腮,盯著面前的小罐子看,目光呆呆笨笨。他忍不住叫她:“還不上來?”

寶寧回過神,“噢”了聲,將水蛭收起來,踮腳輕輕放到櫃子上,才爬到裴原身邊去。

屋子小,炕也小,裴原身高腿長,往那一坐占據多半江山,為了不碰到他,寶寧只能蜷著腿縮在墻角。

她上來,阿黃也跟著一躍跳上炕頭,鉆進裴原懷裏。它諂媚,好撒嬌,仰頭舔裴原脖子,裴原嫌棄這濕漉漉觸感,捏著後頸皮將它扔走。

阿黃搖頭擺尾又沖過來,黏膩蹭他。

“你惡不惡心?”裴原撂下筆,想要罵它,寶寧見狀趕緊把阿黃攏進懷裏,沖裴原道:“它還小,不要總是訓它。”

“你就護著它吧。”裴原擰眉,“我遲早逮著機會打它一頓!”

他說完,瞟見寶寧的腿:“那麽彎著,難不難受?”

寶寧還未回答,裴原拽過她腳腕,把膝彎掰直,他撩起上衣,自然地將她的腳貼在肚皮上,左手按著,右手去拿筆。

“下次早點上來,整日左擦擦右擦擦,不知幹凈個什麽勁兒,凍得冰涼。”

肌膚相觸,這曖昧感覺讓寶寧腳趾都蜷縮起來,別別扭扭道:“不用……我縮被子底下暖暖就好。”

裴原拿筆去蘸墨,沒看她:“我手上有傷,你若動彈給我崩裂了,自己看著辦。”

寶寧擼一把阿黃毛發,眼皮垂下,到底沒將腿抽出去。腳底慢慢傳來熱度。她偷偷看裴原一眼,眼裏流露出一絲歡欣。

寶寧伸長胳膊,把白日做了一半的那個助行器拿過來,繼續鼓搗。

安靜房間裏,阿黃睡覺,裴原寫字,她拿著布條在木板上纏纏裹裹,窸窣聲音,更顯靜謐。難得溫馨。

做著做著,寶寧沉浸進去,不知過多久。忽聽裴原說了句:“給你買個丫鬟回來吧。”

他寫好信,拿起來吹吹,繼續道:“也好伺候你,不用忙忙碌碌的,舒服躺著,不是挺好?”

寶寧猛地擡頭,瞪大眼:“我不要!”她不知裴原怎麽就想起這事,但一想到家裏多了個外人,光是想象,寶寧便覺得不舒服。尤其丫鬟還是個女子。

自己心眼兒小,寶寧知道。她直起腰,蹙眉:“我不想有人進我房間,動我東西,不喜歡。”

裴原訝異於她的反應,安撫地拍拍她小腿:“那就不要。就隨便提一句,逗你的,你不喜歡就算了。”

寶寧慢慢靠回墻壁上。她過激了,但是這話題觸犯她心底的弦,沒忍住。寶寧兩手交握攥著,指甲摳上手心。

她低垂眼皮兒,裴原沒發現她神情中異樣。

沉默被打破,裴原的話也多起來,手頭事做完,有了時間,去逗弄她:“明日吃完飯,天氣好的話,帶你出去騎馬。”

“我不敢。”寶寧情緒緩過來,“賽風太高,我害怕,要是摔了怎麽辦。”

“我在呢,它不敢沖你亮蹄子。”

寶寧說:“我明日有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