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

寶寧這晚上等到快子時,裴原也沒回來。

等他的這段功夫, 寶寧把白日時候扔到窗外的背影木雕又撿回來, 正臉也刻好。她廢了不少功夫, 刻得惟妙惟肖, 就像個縮小版的裴原。

對於裴原這段時間的忙碌,寶寧雖然有些不自在和失望, 但還是支持的, 裴原有自己的追求,她作為妻子, 應該鼓勵。

所以寶寧一直等著他,給他準備小驚喜,就是希望他在回家後能高興一點,覺得自己並不是在孤軍奮戰。

她想得挺好的。

但是裴原沒回來。

他夜不歸宿了, 連告訴她一聲都沒有。

說不在意、不難過是假的, 寶寧胡思亂想一整夜,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 腦子還是暈的。

劉嬤嬤給她送來洗漱的水, 瞧見她面色不太好, 關切問:“夫人昨晚沒睡好嗎?”

寶寧去摸裴原那一側的被褥,冰涼涼, 一絲褶皺都沒有, 雖然已經確信他沒回來過,心裏還是存了一絲希冀:“四皇子今天出去得很早嗎?”

“沒有。”劉嬤嬤茫然地搖搖頭,“婢子今早沒見過四皇子。”

寶寧的心沉下去。

她輕輕籲一口氣, 不再想那些,將頭發松松攏起,穿衣起床。

在經過妝台的時候,看見了昨晚為裴原刻的小木雕。寶寧抿抿唇,抓起它丟在妝奩的最底層,上了鎖。

她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先看了看小水蛭的情況,喂了些吃的。水蛭已經孵出來很多了,雖然死得不少,但活著的精神很好。

寶寧挨個數了遍,只有二十六條,比她預想中的少很多。

吃過早飯,邱靈雁很早就來找寶寧玩,她在府裏很少有朋友,寶寧正好也寂寞,她們做個伴兒。

鐲子已經融好了,模具是劉嬤嬤從鐵器店裏買回來的,很簡單的兩塊鐵塊拼接而成,中間留出鐲子那般寬的縫隙,融好的金子倒進去就成了長長的柱形。

寶寧拿著小錘子將它敲得更圓潤精致些,再將謄了花紋的紙沾濕了覆在上頭,用刻刀慢慢地雕。

這工藝對她來說並不很難,花紋是重復的,只最開始的時候有些生疏,而後便越來越容易,邱靈雁在一旁和她聊天。

“姐姐,你的夫君對你好不好呀?”

寶寧輕笑著道:“挺好的。”

“他白日是不是很忙,我很想見見他呢,姐姐這麽好看手巧,夫君也一定是很好看,很溫柔的。”

寶寧手中的活兒頓了下:“嗯,是挺好看的。”

許是昨晚的事,現在寶寧很不想提起裴原,一想起他,心中就有淡淡的恐慌和抵觸。

她介意的不是裴原晚上不回來,他可能是忙,或者其他原因,寶寧可以理解。但他連告訴她一聲都沒有,這說明他的不在乎,他心裏沒她。

這是最讓寶寧傷心的地方。

邱靈雁看出寶寧不願繼續這個話題,揪揪指甲,另起了個話頭:“姐姐,你知道我父親有多少個孩子嗎?”

寶寧問:“多少個呀?”

邱靈雁說:“有十六個呢。我是父親最小的孩子,也不知是為什麽,在我之後,父親再也沒有要過小孩子了。”

寶寧驚訝。她早知道邱將軍是個多情的人,但沒想到竟然這麽多情。

邱靈雁繼續道:“聽說是因為,父親最愛的女人去世了,就在我生辰那年。在那之後他再也沒踏足過後院,連母親的房間都沒去過,為此母親和父親吵了好久。”

她補充:“我是聽母親院裏的丫鬟說的,偷偷告訴你,姐姐要保密噢。”

寶寧仍處在震驚的情緒中,點頭,道了聲好。

理智上,寶寧知道她不該繼續問下去,這是邱明山的家事,她不能摻和,最好也不要知道,但好奇心還是更勝了一籌。

寶寧試探地問:“雁子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嗎?”

邱靈雁搖頭道:“我不知道,那是個秘密,我們小輩的都不知道的。只是聽說父親的書房裏藏著那個姨姨的畫像,他很寶貝,從來不給旁人看,但是他每次從北疆回來後,都會在書房裏待上一整晚,把畫像拿出來看,還會哭。”

寶寧“啊”了聲,沒再問下去了。

她就是覺得奇怪。邱將軍這是什麽樣的心態呢?既然那樣喜歡那個女人,還要擡那麽多姨娘,生那麽多孩子。等到人家不在了,他反倒守起了清白。

可是這樣,對那個女人不公平,對那些姨娘們也不公平呀?多奇怪的事。

寶寧忽然又聯想起裴原,等到他功成名就了,會不會也做同樣的事情?這種男人的劣根性。

寶寧不想再想了。

她把心思收回來,專注於手頭的鐲子,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午時過了,她終於雕好。

取一根粗細適中的圓木來,將雕好花紋的柱形金條折彎,小心捶打幾下接口,便就成型。

和邱靈雁原本的那只鐲子相差無幾。她高興壞了,跑回自己院裏,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都送給了寶寧,不住地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