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綱

裴原進來時候沒點燈,整個屋裏都黑漆漆的, 寶寧坐在床裏, 裴原在外頭, 隔著一扇碧紗櫥, 寶寧聽他大吼大叫。

“季寶寧,我數三個數, 你趕緊給我把門打開!”

“三!”

“二!”

數了二後, 裴原刻意等了一會,見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有點慌。

但又舍不下那個臉放軟話,強撐著又拍了拍門,聲音更厲幾分:“你膽子肥了是不是,我的話你都敢不聽了?”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裴原“嗯”了聲, 也不知是給誰在找台階下, 兩只手指在空中點了點:“我重新數,三個數數完你要是還不開門, 季寶寧, 你給我掂量著辦!”

“三……”

“二, 我要數二了。”

“二!”

木門忽然嘩的一聲被拉開,寶寧站在拔步床的腳踏上, 居高臨下看著他, 眼睛睜得圓圓的:“裴原,你幼稚得像只小狗一樣!”

“你給我注意一點說話的方式,對誰放肆呢?!”

裴原眼刀飛過去, 面色沉沉對著她,心裏卻是松了一口氣。

幸好是開了門,要不然他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總不能真的將門破開,那樣的話寶寧非得好幾日不肯理他,但他又不能低三下氣去求。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自己乖乖把門打開。

裴原不知道寶寧為什麽會生氣,為什麽又將他關在外頭。

但現在有比這更重要的事,她到底在床上藏了什麽東西?

“讓開。”裴原皺著眉站起來,將寶寧撥到一邊去,在她的被褥裏翻來翻去,什麽都沒有,裴原心下疑惑更甚。

他剛剛明明聽見奇怪的聲音,又翻了一遍。

寶寧抱臂站在一旁,抿唇看著他,一句話不想多說。

這人臉又泛酸了,而且實在太過分。

夜不歸宿一句解釋都沒有,大半夜忽然回來,又是捶門又是罵人,現在還跑到她床上亂翻。

他還不如幹脆別回來,趕緊走的好!

阿黃趴在她腳邊,綠瑩瑩的眼珠兒盯著裴原動作。

拔步床是一個小房間樣的結構,裏頭是床,外頭是半步寬的腳踏,還配了小桌子和小櫃子,然後才是一道碧紗櫥,也就是隔斷門。

裴原站在腳踏上,看著被他弄得亂糟糟的床鋪沉思了好半晌,終於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

他其實剛開始也沒懷疑寶寧背著他做壞事,他本是想和和氣氣問一句的。

是寶寧先甩臉子,把他踹下去不說,還不肯讓他進,他只能也板著臉,強撐著不低頭。

事到如今,裴原有些不自在,一點類似於後悔的情緒在心底發酵,但他不肯承認,轉過身,冷聲掩飾道:“怎麽還不點燈?”

寶寧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怎麽說出口的呀?未免也太不講道理了!”

她想起半月前,還在那個小院裏,裴原很和氣地抱著她,與她說了很長的一段話。大概就是與她道歉,還承諾說以後會像是對平常夫妻一般與她相處,若他哪裏有做的不對的地方,他會改。

那時寶寧感動得不行,她還以為裴原真的悟了,但瞧瞧他的樣子,人模人樣沒兩天,又成了酸臉猴子。

“我有什麽說不出口的。”裴原正色道,“夫為妻綱,我說話,你就得聽。”

寶寧氣得指尖發涼。

若原本,她還是會懼著裴原的,今日許是膽子大了,或者真的被裴原氣到,寶寧連場面話都不想和他說,赤著腳繞開他,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手指著外面:“隨便你,若要發瘋,到外頭去,少在這裏煩我的清凈。”

裴原冷哼了一聲。

又僵持一會,裴原敗下陣,自己去找火石點了燈。

屋裏驟然亮起來。

碧紗櫥後面,小羊的半個腦袋探出來,很迷茫地看著裴原背影,裴原轉過身,對上它的眼睛。

“我的天,那是個什麽東西!”

小羊叫了聲:“咩——”

裴原半晌沒回過神來,眉梢跳動:“季寶寧,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

寶寧眼睛紅紅地看著他:“裴原,你最好不要總是連名帶姓地叫我的名字,我很不喜歡這樣。”

她敢和他嗆聲了。裴原愣了一瞬,拳頭在身側攥了攥,到底還是改了口:“寶寧。”

寶寧“嗯”了聲。

她低著頭,頭發很柔順地散下來,搭在肩上,從裴原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光潔飽滿的額頭,還有略有些泛紅的鼻尖。

她一哭,最先紅眼睛,然後紅鼻子,裴原領教過許多次,見到這樣,心中郁結的氣散得精光,變成了慌亂和心虛。

“不是,話說得好好的,你怎麽又開始哭。”

裴原朝著她走過去,坐她身邊,語氣放軟不少:“是你先把我踹到地上的,怎麽好意思惡人先告狀?”

寶寧仍舊垂著頭:“我不是故意的,我就瞧見個黑影子,還以為是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