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寶寧愣神一瞬,她看見微風吹起那女子的面紗, 露出半截臉, 左臉上森然褶皺的疤痕, 好像被什麽灼燒過, 形容可怖。

她很快反應過來,站起身將魏濛與那個叫莫難書的女子都迎進去:“直接去內室吧。”

寶寧又吩咐劉嬤嬤:“讓人都出去, 你也去歇著。”

劉嬤嬤應聲退下。

寶寧揉揉發疼的眼角, 跟著走進內室。她直覺這個莫難書的身上有故事,圓子的身上也有故事, 寶寧的心砰砰跳起來,她想起被毒蛇咬也不怕的圓子,不知道裴原的毒還有沒有回旋的可能……進去時,莫難書正三指搭著裴原的手腕, 給他把脈。

她很快縮回手道:“傷到了骨頭, 又侵入肌理三分,但還沒傷及脾臟, 暫時死不了。”

“還會看病?”魏濛狐疑地打量著她, “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莫難書沒有開口。裴原咳嗽兩聲, 問:“你怎麽找到她的?”

“不是我找她。”魏濛道,“她自己找到了將軍府那邊的舊部, 被人指點後直接到了莊子門口, 我看見了她,問清楚後帶進來的。”

莫難書還是沒說話,面紗擋住她的神情, 但寶寧驚訝看見,她指甲的顏色慘白。她的手是自然垂在身側的,可無論是指尖還是指甲,都白的像張紙一樣。寶寧視線下移,觀察到她的小腿有輕微的抖動。這是站不住了。

魏濛身體轉向莫難書,他拿出訊問時的威嚴架子,剛要開口,寶寧沖他搖搖頭。

“莫姑娘,先坐吧。”寶寧搬了個凳子來,笑著請她坐下,又道,“魏將軍也坐吧。”

莫難書沒有推辭,她坐定,忽然道:“我想喝口水。”

寶寧愣一下,沒想到這女子竟一點沒有懼怕緊張樣子,寶寧說:“好,我去給你倒。”

她很快回來,將茶杯放在莫難書手裏:“熱的,小心燙。”

杯子遞出的瞬間,寶寧故意摸了下莫難書的指尖,涼的像塊冰,好像已經數九寒天裏凍了很久,寶寧碰到她的時候,心哆嗦了一下。

“我快死了。”莫難書喝了口水,聲音平靜,“我來托付我的孩子的。”

寶寧輕聲問:“是圓子嗎?”

“是的。”莫難書道,“但他不應該姓裴,他姓公孫,我給他取名為緣,緣分的緣。”

寶寧震驚地與裴原對視一眼,她不能立時明白莫難書的意思。裴原腦子中飛快地回憶,他忽然想起圓子的那只小撥浪鼓,鼓柄上有著竹葉的刻紋,圓子說小鼓是爺爺送給他的……

裴原眯起眼睛:“圓子是公孫竹的孫子?”

“我本是公孫竹身邊的藥童,自小跟著他學習毒術,日子久了,就對公子生出了傾慕之情。後來公孫竹投入裴霄門下,煉制了許多毒物,公子覺得這樣卑鄙,不願從事,便與我們分道揚鑣,遠走了。他是公孫竹唯一的兒子,公孫竹曾因此動搖,想要離開裴霄。”莫難書緩慢地說著。

“我便與裴霄請纓,願意幫他設局,困住公子,也困住公孫竹。我的方法現在看來真的蠢極了,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這麽些年來的情分,他將我當作師妹,從不是情人……但我,我說自己要死了,騙他回來,給他下了藥。一夜溫情。第二日,他沒像我想的那樣,留下來,娶我,他選擇的是憤然離去,我們的計劃失敗了。”

她好像很虛弱,也很疲憊,說了這幾句,便不停咳嗽,寶寧上前給她拍了拍背。

莫難書看了她一眼。

她緩過來,繼續道:“也不能算是失敗,因為我腹中留下了他的孩子。我當時很害怕,我怕師傅怪罪我,我怕公子永遠不會回來,我自己帶著這個孩子,該怎麽辦?但裴霄告訴我,他願意納我為通房,以後會照顧我,我相信了。我不知道,那時候他已經和公孫竹商議好了,公孫竹需要血脈的延續,他不在乎留下的是公子,還是公子的孩子。他答應裴霄,如果我生下的是個男孩,他就願意繼續留在他身邊,為他效勞。”

裴原了然道:“後來生下的確實是個男孩,但是裴霄卻想殺了你,因為他需要孩子,卻不需要孩子的母親,你很多余,並且知道的太多。”

“是的。”莫難書道,“他在我生產後,給了我一碗補藥,裏頭下了毒。我當時昏迷,沒有分辨出來,便喝下了。他以為我死了,對外說痛失愛妾,隨後潦草找人將我埋在了郊外。可他不知道,我跟隨公孫竹多年,吃過無數的毒|藥,怎麽會那麽容易死。”

魏濛道:“你就從墳裏爬出來了?!”

“我爬出來了,他給我下的是寒毒,我用火解,燒花了臉,但好歹沒死。”莫難書停頓了很久,她的力氣像是用光了,隔了很長時間,才慢慢道,“死過一次,我才知道以前鬼迷心竅的自己有多令人厭惡。我變成了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又是個死人的身份,一切正常人能做的事我都不能做……但我還有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