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腦

樂徐被帶著進了深山,七拐八拐走了一個多時辰, 瞧見了一處建在高處的營寨。

他心中明白, 確實是進了匪窩了, 這半年來一直肆虐於齊連山上的匪患, 許就是這幫人。只是沒想到為首的竟是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子。

樂徐又打量了眼阿醜,收回了心底對她評價的弱不禁風這四個字。

他第一次見著這個姓裴的病人是在一個月前, 那時候裴公子還能走動, 只是斷了一臂,面色瞧起來不太好。阿醜將裴公子帶去了他的醫館, 樂徐為他診治,用了很長時間才確診是中了一種名叫赤丹的毒。這種毒性邪且烈,病人大多是為毒蛇毒鼠所傷,若不立時處置, 一日內就會死。

這個裴公子的辦法是自斷了受傷了手臂, 暫時阻斷了毒素的蔓延。不過畢竟毒素還在體內,日久天長便慢慢侵入肌骨, 成了現在這樣。

樂徐自小隨父親學習用毒之術, 對這種毒也有些研究, 承諾阿醜會用一個月時間研制出解藥。

只是沒想到,赤丹毒如此兇險, 再次見著裴公子, 他已經雙目失明、形容枯槁地坐在榻上,耳朵也聽得不太清楚了。

阿醜目光灼灼,提著刀在旁看著他, 著急地問:“治得好嗎?”

樂徐沒說話,沉默地將三指搭在裴公子腕上,對方察覺到他的碰觸,很溫和地道了句謝謝。

樂徐心想著,這才像個人的反應。拿著刀威逼,那是正常人該做的事嗎?匪頭就是匪頭。

他很快收回手,更加認定之前赤丹毒的猜測,從袖中掏出一張帛紙,上頭整齊寫著方子,沖阿醜道:“藥材我已經拿來了,按著藥包分裝好,在馬脖子上的布袋裏,你拿去煎煮,煎煮的方法寫在帛紙最下面。”

阿醜的臉上青青白白地變化,她偷偷看了眼身旁站立的漢子,幾個人俱都是低著頭,或者東看西看,沒一個人出聲應下的。

樂徐問:“我沒說清楚?”

阿醜怒道:“不識字!”

樂徐驚訝地看她一眼:“瞧你家公子的風度,還以為你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竟然一個字都不認識嗎?”

“我不是丫鬟,我是護衛!”阿醜瞪他一眼,隨後揮手讓人將他拉下去,吩咐道,“你去熬藥!”

樂徐搖頭:“你真是不懂禮節。”

阿醜哼了聲,讓人照顧公子躺下,隨後跟著樂徐往廚房走:“我看著你,我怕你對我心生不滿,要耍花招報復。”

樂徐笑了聲,沒說旁的,去水缸裏舀水。

他和阿醜聊天,問:“你家公子怎麽傷的,得罪了什麽人嗎?這毒可不是一般人能制得出來的。”

阿醜狠狠瞪著他:“話那麽多,要你管!”

“何必那麽氣勢洶洶的,我瞧著很像壞人?”樂徐戳破她,“我知道你是在裝模作樣,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你了,是不是?倒也不必,我若存心下毒,你們是逃不掉的,不過我是個好人。”

阿醜坐在柴垛上,聽見這話臉色心虛地僵了下,立刻抓起身旁柴棒,厲聲呵斥道:“不要多話!”

樂徐不生氣,笑道:“你倒是個忠心的護衛,公子病成那樣也不離不棄的,是芳心暗許了嗎?”

“你這個小白臉的廢話是真的很多。”阿醜憤憤道,“我陪著公子為何非要因為情愛,就不能因著我講義氣嗎?曾經公子救過我的命,我現在守著他,不是應該的?你們小白臉的內心真酸腐,只知道談情說愛,不懂江湖俠氣。再說了,就算公子再俊美,我也不喜歡那樣的男子。別看我,我也不喜歡你這樣的!”

樂徐好奇問:“為什麽?我不俊美嗎?”

“你竟如此不要臉。”阿醜哼道,“我喜歡長得黑的,個子要高,不要說話慢慢悠悠的,更討厭話多嘮叨的。”

樂徐忽然想起了濟北王身邊那個瘦高的小校尉,好像叫陳珈,脫口而出道:“你可以去濟北王府看看,那裏或許有你的意中人,又黑又高,話少,和你一樣會打架。”

阿醜的心思被他的前半句話吸引,沒聽見他說什麽意中人,急急問:“濟北王府?那不是已經很久沒住過人了嗎?”

“早兩個月濟北王就回來了,原先豐縣的縣丞被流放,你都不知情?”樂徐道,“也對,你不是一直為你家公子的病奔波,況且豐縣路遠,小道消息傳不過來,不知道正常。”

阿醜的呼吸滯了瞬,暗罵自己粗心,竟連這樣重要的消息都錯漏了。

她問:“濟北王怎麽樣?”

樂徐古怪地看她一眼:“什麽怎麽樣?”

“我不和你說了。”阿醜跳下柴垛,疾步往外走,到門口時忽的回頭威脅,“好好治,治不好殺了你!”

樂徐撇了撇嘴。

……

阿醜回到裴澈所在的屋子,安置好他的起居飯食後便離開,一刻不停地催馬前往豐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