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完結(二)

“弟將前往粵地, 此前深覺此地民風剽悍……土客爭鬥不休,地方各家常有人私逃海外……此番奉旨赴任,心實憂慮,唯恐有負聖恩。”

沈瞭途經江寧, 客居驛館的時候, 給京中守孝的成德寫信之時, 如此寫道。

弘晗到南粵的第三個月, 京城來人帶回了皇上的回信旨意, 以及新任兩廣總督沈瞭—當今在潛邸之時的舊人、新任布政使傅明安—皇上表哥傅拉塔的孫子, 在甘肅、陜西、江寧做過官, 官聲素來不錯, 為人也妥當。

新官到任, 自然要給新總督、藩台接風,這場接風宴又有端郡王和三貝勒,地方上自然要請欽差的示下。弘晗幹脆將這事交給了弟弟, 而弘昸隨口一句:“送別舊人有新人,沈總督和傅藩台履新, 前任總督和布政使回京,大家談笑宴宴, 有些事情前任後任也好交待。”

底下人有些叫苦, 覺得三貝勒還是年輕不知事, 皇上一舉拿下了總督和布政使,難道還有他們的好果子吃?到時候萬一宴席上喝高了, 再鬧出什麽不愉快……

弘昸自然不是突發奇想, 他自從來了南邊, 覺得比在宮中讀書幾年的都長見識,漲本事。他多這麽一句話, 純粹是為了卸任的布政使……卸任布政使法海,是慶泰的堂叔,承恩公鄂倫岱的弟弟。

雖然在當年給弘晗擇妻的風波中,鄂倫岱給法海遞過了橄欖枝,但隨著佟佳氏在那場風波以及之後的余波中弄了個灰頭土臉,鄂倫岱和法海的關系又難免跟著冷淡下來。不過到底倆人都不年輕了,家族面臨的局勢又那個樣子,是以雖然外人看著倆人依舊冷淡,但私底下哥倆也能坐下說兩句體己話。

法海這個藩台,就是鄂倫岱幫著活動出來的,當年鄂倫岱可是在這裏做武官很多年。國舅鄂倫岱的傳說如今還有,換句話說,鄂倫岱至少在這邊的旗兵綠營中,還是說的上話的。

說來“心酸”,法海當然不是圖著當官方便才過來的,他是過來接手當初鄂倫岱的買賣份子,一邊想著復興家門,一邊貼補家用。

要不怎麽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胤禔當初看見法海名字的時候,因為都說法海與鄂倫岱不睦,更別說佟國維那一支了。思及此,胤禔當年也就批了吏部的折子。

這幾年吏部考察,法海的評級也是優良,大體上很說得過去。考慮到最近幾年佟佳氏的日子著實不太好過,不過皇上倒也沒有趕盡殺絕,這個評等還是相對可信的。

接風宴當天,為表看重,弘晗是和沈瞭、傅明安一起來的,弘昸陪著他們到場,進來就被團團圍住。三貝勒抽空看了一眼,前總督和前布政使法海已經坐在角落裏喝悶酒了。而這場風波繞不開的廣東巡撫正圍著端郡王和沈總督,開始和他們拉關系了。

法海也在往這邊看,他心中憤懣,當初給海關添堵,明明是大家說好了,這粵地官場有一個算一個,知府以上都跑不了。可這會東窗事發,卻是自己倒黴,他巡撫大人依舊坐在端郡王身邊充好人。

喝多了二兩貓尿的法海越看主桌上巡撫那張臉越生氣,他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一下,誰讓自己倒黴。官大一級壓死人,法海也就認了,可是他身邊的前巡撫開腔了。

“淵若何須嘆氣呢,你畢竟是先帝表弟,當今的舅舅,不比我……”前總督嘆口氣:“我這一入京,怕是要沒了下場了。”

這話並沒能讓法海有什麽安慰,他自己清楚,什麽先帝表弟、當今表舅,扯淡!先帝還會記著孝康皇後、孝懿皇後的好處,還會記著他阿瑪佟國綱戰死,可這些事和當今有什麽關系?

當今既沒見過孝康皇後,也沒和孝懿皇後相處多久,更被說那些年佟家和直王府關系不冷不熱的……弘晗阿哥的婚事更是得罪了當年的直王。

“您何苦說這個話,我……唉。”

“你我回京沒了著落,其實就是待罪。淵若啊,搞不好,這個黑鍋就得你我背了。”前總督面如死灰:“我這幾天一直琢磨,總算想明白了,皇上必定要殺雞儆猴,咱們倆回京能留條命都是運氣。而巡撫真是,他倒是跪的快,怕是背地裏給皇上服軟了。”咱們倆必然是被他給賣了呀!

法海的臉也白了,因為上諭只是讓他們倆回京面聖,官職沒了而已,法海只是憋氣,還沒想到後果會有多麽嚴重。他還覺得大不了是當年的慕天顏,去職回家嘛。而當年的噶禮,那是牽連進了廢太子那事……然而海關是當今一手設立,海貿也是當今密切關注。

他們挖墻腳撈錢也好,鬥氣也好,拆的都是當今的台。

人呐,沒有事到臨頭是意識不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麽的,辦事的時候總是喜歡將自己往好處想,把局勢往好處想,拿自己特別當回事:覺得金鑾殿裏坐著的那位爺必然有各種顧忌,投鼠忌器,不會處罰嚴酷。